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吴小宝忧心忡忡,知道自己肩头责任重大,如果帮助日本鬼子助纣为虐,吴家堡的父老乡亲,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小宝,刚才死了那么多人,你觉得怎样?”
面对美亚子反复提出的这个问题,吴小宝只能是满脸苦笑:“我不知道,这些家伙真是该死,他们非但帮不了什么忙,还只是跟着添乱,杀了他们也是活该。”
美亚子摇头:“错了,我之所以杀他们,不是因为他们碍事,而是要在泺源公馆杀人立威,我和田中先生为这里付出那么多,其他人想要分一杯羹,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宝,你给我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不能占据泺源公馆,田中先生多年的努力,就复之东流了。”
吴小宝当然明白这一点,田中一郎这家伙就是想霸占济南,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地盘。
过去,就在田中一郎的桌子上,摆着很多韩长官的资料,看起来这家伙也想模仿韩长官,镇守整个山东。
美亚子吩咐吴小宝,去看那些菜单并且联系,自告奋勇送菜的馆子:“小宝,我们在芙蓉街开大饭店的计划不变,只是稍微拖后,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弄清楚,他们到底是做的什么菜?用的什么料?传承的是什么门派?”
吴小宝只好点头,他对于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在泺源公馆当厨子也是滥竽充数。
吴小宝赶紧出了办公室,直接去了芙蓉街。
这边的老馆子虽然已经被清除,但他知道,有个厨师,就住在芙蓉街北头,靠近文庙的地方。
山东鲁菜当然有传承,虽然下面分为济南菜、博山菜、胶东菜,但真正的高手,能把这三个门派融会贯通,掌握鲁菜的精华。
而这位陈先生,就是这方面的高手。
他到了文庙旁边的巷子,这才发现,手里没有礼物,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对面的大门一开,有个中年人提着鸟笼出来,正是年轻一代的鲁菜高手陈先生。
吴小宝赶紧跑过去,抱拳拱手:“陈先生,久仰大名,以前从未请教过,今天冒昧打扰。”
陈先生斜了他一眼,托起鸟笼子,转身就走,沿着文庙向北,去大明湖。
吴小宝跟上去,点头哈腰,连说好话:“陈先生,知道你是济南的鲁菜高手,贾柳楼这边要摆宴席,请你过去主持,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陈先生摇头:“你是日本鬼子的人,少跟我说话,我们陈家世代忠良,绝对不会跟背叛祖宗的人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大明湖边,吴小宝赶紧解释:“这件事是日本鬼子请客,我是泺源公馆的厨子,也只能跟着,实际上我从来没帮日本鬼子做过事,只是混口饭吃。”
陈先生浓眉一皱,指着吴小宝的鼻子尖:“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不用解释,日本鬼子有你这样的好帮手,欺负济南人就方便多了……”
“还是赶紧滚吧,趁着我没生气,咱都是济南人,撕破脸就不好了。”
吴小宝陪着笑脸继续说:“陈先生,这一次各家鲁菜馆子,自愿承担贾柳楼的宴席,他们也是想把鲁菜发扬光大,免得北平和上海那边,其他的几大名菜占了位置,鲁菜以后就很难打出去了。”
“我不是请你帮日本人,而是为了这些馆子出力,让他们能够名扬天下,有你帮忙,他们当然会使出浑身解数好好干活,对不对?”
陈先生摇头:“还是不要废话了,我不会去跟日本鬼子打交道,我最不擅长这些家伙,吃鱼鳖虾蟹长大,懂什么鲁菜?给他们吃,还不如拿去喂狗。”
吴小宝只好跟在后面,嘴里不敢说话,但脚下一步不落。
两人到了山东图书馆后面,陈先生回过头,沉着脸呵斥:“吴小宝,你也算是个男人,跟在我后面像条哈巴狗,你跟着我没用,我又不给你肉吃,还是赶紧去跟着日本鬼子吧,他们能让你飞黄腾达,脑满肠肥。”
“不过,你最好弄清楚,南方军的锄奸团,只要到了济南,你是第一个掉脑袋的人。”
吴小宝缩了缩脖子,继续陪着笑脸:“陈先生,这是日本鬼子要干的事,如果你不肯帮忙,别人当然也会去,但他们的水平肯定不如你,千万别玷污了鲁菜的威名。”
陈先生摆了摆手,冷笑一声:“中原都快没了,鲁菜还有什么意义?咱们山东在日本鬼子践踏之下,以后就不吃鲁菜了,吃日本鬼子的寿司,赶紧滚吧,别惹得老子发火!”
吴小宝虽然脸皮厚,但现在被对方直接骂在当面,他也实在忍不住,只好站在那里,尴尬地搓着手,眼看着陈先生托着鸟笼,一路向西去了。
吴小宝嘴里嘟囔:“这些家伙倒真是有骨气,有本事你们上前线杀鬼子,别在这里光有嘴上的功夫,如果像孙小姐那样,举刀杀鬼子,我也佩服你,在我身上撒气,算什么英雄好汉?”
吴小宝准备往回走,刚刚到了曲水亭街,有几个人就从后面跟上来,向他抱拳拱手:“小宝,我们是本地的馆子当家人,这一次贾柳楼聚会,我们拿出真本事,要让天下英雄看看鲁菜的真正风采,到时候还得请你多关照。”
吴小宝赶紧抱拳还礼,他知道这些馆子老板心高气傲,跟陈先生差不多,现在这些人愿意支持贾柳楼摆下鸿门宴,也是一个机缘。
这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南走,一直到了芙蓉街。
其中一个老板笑起来:“你看着芙蓉街以前繁华,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如今日本鬼子接管两边的店铺,全都换成日本招牌,反而门庭冷落,这就证明,咱们济南人根本不吃日本鬼子这一套,他们的寿司难以下咽,腥气扑鼻,还有日本鬼子的和服,不伦不类,中国老祖宗的东西才是真的好玩意儿,这些日本鬼子不懂,整天就是瞎胡闹,惹人耻笑。”
吴小宝很无奈,有钱人擅长嘴上的功夫,穷人毫无立锥之地,才会想到抗日,这就是当下济南的形势。
假如这些有钱人肯捐款资助八方面军,让他们买枪买炮,日本鬼子的末日就快到了。
这些人各自交出一张纸,上面是他们奉献的自家馆子名菜。
吴小宝手里捏着六张纸,看看菜单,已经涵盖了鲁菜的精髓。
“多谢各位,我这就把菜单交给田中忠先生,让他定夺,盛宴当天还得请你们多加小心,不要砸了锅,影响了自家生意事小,影响了鲁菜的威名,那才是塌天大祸。”
吴小宝想的很清楚,日本鬼子要利用鸿门宴打击天下英雄,他则是要利用这次宴席,让山东鲁菜重新名扬天下,振奋山东人的士气。
其中一个老板又说:“小宝,我只是好奇,日本鬼子哪有那么大的雅兴,宴请江湖好汉?我总觉得,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日本鬼子做事诡计多端,从来都是坑蒙拐骗,没安什么好心眼,所以我多问一句,这个宴席到了最后,到底想干什么?”
吴小宝内心吃惊,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摇头:“这是日本人的事,跟我无关,我也不懂,我只负责把这些菜单报上去,如果你们有事,可以直接去问日本人。”
他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就是不想跟这件事产生任何关系,不然,他真的会被当做头号大汉奸,遭到锄奸团的暗杀,那就太冤枉了。
几个老板相视一笑,面对吴小宝的时候,虽然还是笑脸,但眼睛里面有了鄙夷之色:“小宝,那就拜托你了,谁都知道你是田中先生的左膀右臂,还被日本女人看上,春风得意,了不得呀了不得……”
吴小宝心里憋气,这些人话里的讽刺之意太明显,让他脸颊发烧:“各位,还是不要说风凉话了,很多事情我也很无奈,都跟我无关,别人硬安在我头上,你们最好不要出去乱说,不然的话日本人追查起来,我们就不好办了。”
他离开这些人,继续向南,到了关帝庙门口,向里面望了望,心里默念:“关二爷,保佑济南城平安,不管是江湖好汉,还是这些厨子,最后都能有个好结果。”
关帝庙里面,有人从柱子后面闪身出来,向他招手。
吴小宝看清楚,那就是孙青霞。
他拐了个弯进去,站在关二爷面前鞠躬。
“小宝,日本鬼子摆下鸿门宴,看起来这一次是要向济南的江湖人下手了,从前那么多次,明湖擂台赛没有落地,如今他们也不遮掩了,直接是宴席上当面杀人,连我都想不到,日本鬼子竟然如此无耻。”
吴小宝叹气:“这都是田中一郎和美亚子的主意,他们为了长期霸占济南,使出这种绝户计,但现在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咱们看的清清楚楚,谁来赴宴就是死,但外地的江湖人却觉得,这是个扬名立腕的机会,要为自己的门派展示一番。”
孙青霞感叹:“这些人真是轻敌,日本鬼子进入中原这么多年,他们还是没有看清楚日本鬼子的本来面目,只知道沽名钓誉,真是太愚蠢了。”
吴小宝毫无办法,手里捏着菜单,连声叹息:“我也只是按照美亚子的吩咐去做,实在做不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