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敕徐海的圣旨!
胡巍中浑身一颤,低头趴在地上。
见他动作,康帝眼角抽动,缩在衣袖中的手掌握紧。
自己的圣旨,没有出京城!
作为大楚帝王,自己封敕臣子的圣旨,连京城都没有送出去。
“被,谢道琛的人在兵部拦下了?”他轻声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不将那压抑的怒气引动。
胡巍中轻轻摇头。
“那,是王长安的内阁,不用印玺?”
“那边不用印,你寻朕用私印就是,朕当初封他五品武将,就是因为五品武将的封敕可以不需要内阁用印,这是规矩。”
“朕与他们争了这么久,这个规矩,他们还是遵守的,这是我大楚皇族的体面,是——”
“陛下!”胡巍中将头重重磕到青石板上,然后抬头,看着因为话语被打断,而有些呆愣的康帝。
“陛下,是青阳观的玄冲道长不让。”
青阳观。
玄冲道长。
康帝缓缓转头,从九重楼台上往下望,能看到皇城中,就在金銮殿侧面,那一片掩在葱翠中的道观。
他的眼前,闪过一幅画面。
皇城御阶前,满身血迹的徐朗手执长刀,放声大笑。
披头散发的二弟冷眼看着自己,淡淡出声:“太子,这一局,你赢了。可是,你却输掉了大楚的江山。”
那天之后,自己登基为帝,二弟自缢,徐朗被斩。
那天之后,自己建造了这座九层高台。
只有一个人站在这上面,自己才敢想一些平时不敢想的,说一些平时不敢说的。
一个人。
看着恍然出神的皇帝,胡巍中眼中透出一丝悲哀。
玄冲道长直接了当的告诉自己,整个皇城,一只蚊子都别想逃过他的眼睛。
他说九层高台,就是个笑话。
是个小丑自以为天真,为自己披上一件自欺欺人的外衣。
他还说,陛下不堪大用,当初借了青阳观之力登上皇位,一转眼就想将青阳观推开,实在是痴人说梦,生性凉薄。
玄冲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胡巍中只能听着。
这种话,是万万不能传入皇帝耳中的。
其实,就算传给皇帝听了,又能如何?
正如玄冲道长说的,皇帝不过是躲在九重高台上,悄悄再多咒骂几声而已。
“嗯,原来,是玄冲道长安排的。”
康帝脸上神情慢慢化为缓和,站起身,然后抬手将胡巍中扶起。
“道长安排的有道理,那徐海凶残,的确不像是个能轻易收服的。”
康帝面带微笑,声音清朗,只是背着缩入衣袖的双手,指甲已经深陷肉中。
“这样,你派一队暗卫,去将这徐海性命结果了。”
皇城暗卫。
胡巍中目中的茫然一闪而逝。
皇城暗卫要说实力,其中宗师境的也有好几位,半步大宗师的也有。
可徐海连谢九都能斩杀,还怕暗卫?
不过转念他就明白了。
这是用暗卫去送死,表明皇帝的态度。
给青阳观看的。
玄冲道长对皇帝生性凉薄这样的评价,真是丝毫不假。
胡巍中点头躬身,刚准备离开,只见康帝将自己腰间的玉坠解下。
“你顺道帮我去看看老太傅吧,自从他至仕,已经数年未曾见过他。”
“毕竟师徒一场,老大人一心为国,我还想他能再为国分忧呢。”
胡巍中双手接过玉坠,退下高台。
“臣,必转达。”
他将玉坠紧紧握在掌心。
师徒一场。
很少有人知道,老太傅的弟子中,最得意的,应该是大将军徐朗。
为国分忧。
大楚帝王,现在最忧心的,是什么事?
站在高台上,看着离去的胡巍中,康帝伸出手,在石栏上轻轻写下一个名字。
谢九。
然后,他又用手掌,将淡淡的印记抹去。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丝难以让人觉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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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京城,丞相府邸。
一身深紫色官服的丞相王长安坐在长案前,面色凝重。
他面前,一张张字条,摆满书案。
这些字条上,都是徐海最近的动向。
“丞相大人,这徐海的实力超出预计,光江湖追杀之令,怕是已经无用。”
长案下方,一位青袍文士低声开口。
“嗯,从界外来,行界内事,他并没有太出格。”
王长安将所有的纸条一张张叠起,卷成一团。
“不管是在圆明寺杀匪,还是一骑冲破武威营,就是杀麒麟榜和天骄榜上高手,用的都还是武道手段。”
“这说明,他在守规矩。”
王长安双目之中透出一丝异色。
“这,像极了他父亲徐朗。”
“可是,他杀谢九的手段……”青袍文士犹豫低语。
“谢九是凡俗中人吗?”王长安轻笑开口。
谢九,不是凡俗中人。
所以,徐海用的,也不是凡俗手段!
青袍文士恍然点头,然后看向王长安:“丞相,那,江湖截杀,不变?”
“自然。”
王长安抬手拿起墨笔,刷刷写就几行字。
“二十万两黄金不够,那就三十万两,另加一条西北境商道。”
将写好的手令递过去,王长安的面色稍稍凝重。
“传讯我儿,让他从界外的宗门派些好手来保护我。”
“据说界外剑修都是一根筋,徐海那小子,说不定真能杀到京城来。”
青袍文士连忙应声,然后走了出去。
“呵呵,现在谢家,应该才是最急的吧?”
书房之中传来王长安略带得意的轻笑。
……
的确如王长安预料,此时,谢家正堂,气氛凝重到极点。
上首坐着的谢道琛,满脸怒容,面前的长案上一道道裂纹交织,显然是刚才一掌拍碎的。
“废物!”
“都是废物!”
他狂怒爆喝,下方一众谢家掌权之人,都不敢抬头。
“小九的天赋,在家族中已经算顶尖。”
“没想到心性却是差到这等地步。”
“亲自去见徐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
谢道琛骂够了,方才抬眼看向众人。
他的脸上神色已经如常。
“说吧,死人不用管。”
“说事。”
他话语冷漠平淡,毫无一丝悲伤。
刚才那暴怒之人,似乎也不是他。
下方一位身穿黑色云纹长袍的老者一拱手,低声道:“谢长歌被害,谢家在西北境无人执掌,要重新安排。”
“崇山叔祖那边要第一时间通知,好让他有所准备。”另一边,一位中年出声。
“家族后辈中,要选拔一位天赋足够的子弟出来,送到赤血宗。”又一位青袍老者开口。
谢道琛面上毫无表情,也不发表意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迅速制定出弥补谢长歌缺失后的各种计划。
直到所有人说完,谢道琛方才站起身来,一声冷哼。
“一群眼光短浅的东西!”
“谢道河,你去丞相府,告诉王长安,中州的盐铁,我谢家送他一成。”
“请他动用天道令。”
他大步走出大堂,声音传来。
“我去皇宫,让姬康调动黑甲,围杀徐海。”
“我谢家死了一个天才弟子,他姬康以为能坐在后面安稳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