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后,沿着来时的那条路,飞越波罗的海和高加索山脉等无数知名、不知名的高山和海洋。穿越机舱模拟的白天与黑夜,静姝回到了久违的上海。
伫立在上海的土地上,她的内心脆弱而冲动。她想在这片熟悉的地方,找个地方好好休憩。然而,眼前的场景和片段却也让她有种陌生距离感,一如当年漂泊到了这座城市。
从机场出来,橘黄灯影里摇晃着矜持淡漠的路人的脸,出租车尾灯水一般滑向城市的梦境。不知掩映在城市黑夜的角落里,匆匆行走着多少剪影,浮动着多少逢场作戏的风花雪月假象和利益交换后的浮世偷欢。也不知,在公寓屋檐里,掩藏着多少欢笑和哭泣、依赖与独行,还有此刻的偷情与下一刻的捉奸。
到家了!尽管是深夜,房间里仍满溢着食物的馨香。午后时分,父母便做好了味觉惊艳得只抵灵魂的熟悉美食。一进屋,母亲便端上了玉润的东方米饭,疼爱地望着孩子狼吞虎咽。
静姝的眼角湿润了。她忍着泪花一边扒着美食,一边迫不及待拿出了海豹垫毯和北欧羊毛衫给父母。
接到女儿的每件礼物,父亲乐呵呵地极尽赞美言辞,母亲一如既往皱着额头唠叨,说这些东西中国都有,外国的月亮又不比中国的圆!你看看这挪威的羊毛衫,就像中国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花纹和样式!
静姝傻呵呵地笑着,任凭母亲唠叨。
等女人的唠叨告一段落,父亲开始切入正题,像大学辅导员一样做思想工作了。
“逃避现实这么久,一定有许多收获吧?”父亲戏谑地说。
“很多收获!原来地球上有那么多不同的人、不同的文化与生活。每个人都是唯一的最好的,每个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方式自如地生活。”静姝恨不得把所有的领悟都告诉自己的父亲。
“这么多人生感悟,这么多宣言?那接下来呢?回归,还是继续逃避?”父亲笑呵呵的问她。
“还没想这个问题。”静姝笑着。
“人生没有永远的逃路。”父亲的眼充满力量地望着她。
“再给我一些时间,水到渠成时的选择,才是最隽永合理的选择。”静姝莞尔一笑。
“好,我等着你的回归。”父亲很是信任地说。
静姝握握爸爸的手,和他拉着勾。
“对了,吴言呢?他怎么没来?不是说去找你吗?”临睡前,母亲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婿。
静姝沉默了。
“闹矛盾了?你们再去一下红房子吧,试管婴儿都要种上好几次次才成功呢,你们才失败几个胚胎!没个孩子哪像个家呀?”母亲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了好了,人家知道了嘛!我想休息了。”她抱着母亲,假装疲倦地打了两个哈欠。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阴影又从暗夜慢慢潜来,她仿佛又看到了粗鲁的医生从自己身体里拼命撕扯未成熟的卵子、尖锐的针筒冰冷地往肚皮上打针的情景。
“去领养一个孩子吧?吴言和我建议过很多次,不用自己生也很好,又轻松又积德。”母亲旧话重提。
“我回来是和吴言离婚的。”静姝怕母亲中计,总算说出了真相。
“离婚?为什么?亲戚朋友都觉得他谦虚有礼貌,硬件、软件都不错啊。”母亲惊讶得眼睛变成了两个圆圈。
“不合适呗,这回让我自己做主好吗?”静姝不肯多说,她不愿婚姻的真相成为父母的包袱和亲戚朋友眉飞色舞的谈资。
“不要离婚吧,你单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个博士,外表身高看起来都过得去,做个摆设也好啊!这又说要离了,以后怎么办呢?”母亲很是焦急。
“单着就单着呗,现在好多女的不都单着,日子也过得很洒脱的。”静姝不以为然地说。
“你单着,妈妈的脸往哪里放啊?人家一个个都带着女婿回来,不是哈佛的就是牛津的。”母亲说个没完了。
“结婚是为了幸福,又不是凑合着穿件衣裳。您总不希望我以后没人疼吧?”静姝任凭母亲唠叨,咧着嘴朝母亲坐着鬼脸。
母亲没辙了,只好甩了个白眼给沉默不语的父亲。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父亲忽然诵着自己交给女儿的第一首唐诗,鼓励着她。他邀请女儿择日回园区,看看自己的科技园日新月异的恢宏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