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再一次威风凛凛地呼啸着,一路奔驰到静姝他们下榻的酒店。
飞速地搭乘电梯,警察们赶到了路易莲的门口。礼貌地按了几下门铃,没有动静。
大约响了二十几下,房间里才有了悉索声。
门懒洋洋地开了。路易莲披着睡袍,蓬头垢面地斜靠着房门。她的脸上浮现着玩世不恭的神情,俨然就是一个龙门客栈的金香玉。
静姝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羞又气。静姝举起手臂,想狠狠地打她一顿。
没想到,一看见静姝,她转身就想关门。警察连忙把静姝拉到身后,一把推开了房门。
这时,一个熟悉得让人惊恐的声音从路易莲的床上传来。一个男人躺在昏暗处,语无伦次地呓语着。警察敏捷地打开了墙角的开关。
灯光里,静姝看见,一个男人赤裸裸地横躺在美杜莎弹性十足的席梦思上。
那个男人头发微卷,有着大卫般立体的面颊。他的身躯微瘦,像文艺复兴前画家作品里的躯体。他的身体上,温柔覆盖着暖融的绒毛。它们齐齐整整,均匀分布在手脚和胸腹部。绒毛掩藏的毛孔里,原本渗透着圣洁无瑕的清香。这一刻,那些清香流离失所。
强光刺激中,男人的酒好像有点醒了。
他认出了静姝,慌忙扯着被子,盖住了身体。然而马上,他又觉得不妥,飞快地拿着枕套裹在隐密处,当着警察的面想抱住静姝。
静姝甩开了她,她的眼泪瞬间大珠小珠落玉盘了。
她昂起头,没有看身边这个眼含忧郁的男人,而是走到路易莲身边,扬起巴掌,狠狠地扇了个耳刮子。
路易莲白皙的面色上印上了一个血红的手掌印。她摸着脸,愤怒地伸出一只手,想要反击,结果被旁边的警察一把抓住了。
这时,凯莉老师也蓬乱着头发,上气不接下气出现在房门口。
当着静姝、凯莉老师和其他男人的面,路易莲若无其事地穿好衣裳。约翰则缩在被子里,抖抖索索地穿着内裤和内衣。
警察大手一挥,示意路易莲跟他们去。路易莲甩袖扬长而去,留给静姝猫一样阴森邪恶的眼神。
“你们是认识的,事先合谋的?”布达佩斯的警察按照静姝的怀疑,一一审问他们。
然而,路易莲和那群男人黄鳝般滑头,他们一口咬定,从没见过面,更别提认识了!这晚只是因为喝多了,被静姝这个东方娘们勾引了。
“那你们为什么都是西班牙人,都从西班牙到卑尔根学习,然后又都从卑尔根来布达佩斯呢?”警察奇怪地问。
“那纯属巧合!我们喜欢布达佩斯的风景,所以来旅行了。”几个男人不慌不忙地回答,口径和路易莲的完全一致。每个人都摇着头,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长居宁静北欧的凯莉教授不谙人生险恶,她也单纯而夸张地睁大双眼,不断提醒警察,要相信她,相信她的学生,他们一个个都是好人!她反复强调着教授、博士、硕士这些让欧洲人肃然起敬的关键词。
这一强调果然生效,警察大叔们友好而敬佩地朝她笑着,然后摊摊肩膀放了路易莲。
路易莲重回酒店里,撇着嘴给了静姝一个个轻蔑而意味深长的笑容。
静姝仍旧昂头不语,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异常平静地坐在沾染污渍的地毯上,遥望着窗外住满富人的布达山巅。山巅上的房子积木般累加着,如一个个看似孤立却有着内在联系的人生事件,描摹着人生丰富多彩的长卷。
这一刻,静姝什么都不愿意想。她不知自己怎么了,也不知未来会怎样。一种庄生梦蝶、蝶梦庄生的虚无感翩然而至。她摊开手脚躺在大床上,只想静静地、一个人呆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静姝猜到会是谁。她不想开。然而最终,她还是默默地打开了。
“对不起,很对不起。”约翰低着头,用中文道着歉,然后又说了一遍英文。
静姝沉默着。
“听我说好吗?是路易莲的诡计,她故意让我们喝醉,然后---”约翰急切地解释着,手无力而凌乱地摆动着。
静姝还是不言语。
“我不爱她,是她引诱我的!我害怕失去你!”约翰原本灰暗的脸庞忽然涨得通红,他声嘶力竭地解释着。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好吗?”静姝的眼眸虚空地滑过走道,她的双手明显地在向外推着约翰。不一会,门就关了。
“我爱你!我害怕失去你!”约翰在门外大吼着,接着便不断地咳嗽起来。
那天黄昏,静姝给凯莉老师发了个信息,就直奔机场买票返回了。
再次乘坐SAS的航班,离开了那个魔咒飞舞的布达佩斯,离开了那个充溢邪恶之眼的布达佩斯酒店。
当飞机穿越洁白的云层凌越而上,渐渐地北欧连绵的雪山又浮现在窗外时,静姝忍不住热泪汹涌了。
回到了北欧的家,那座永远浸润着绵绵雨珠的质朴的卑尔根。回到远离故土的万里之外唯一熟悉的小屋,她的心回来了,灵魂也从远方回归了躯体。
她明白,人生没有妥协。人生,或许就是在柔肠寸断的经历中渐渐勇敢,不断逃离依赖和缱绻,逐渐变得坚韧顽强,直至无限趋向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