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的边角处，小院子里。
小故渊正蹲着研究司马怜昨天给他出的那一个残局。
吱呀——
台阶之上的木门被推开，小故渊歪着头看过去。
司马怜今日换下了鲜红的衣衫，换了一袭紫色华服。
身材颀长，墨发飘逸，怎么看都是好的。
就是那一副丑陋的面具，实在是不能恭维。
小故渊见他下来，立马起身凑到他身边，“先生，我今日听外面的人说，陛下来了。”
司马怜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弯腰拿起木桶里的瓢舀了水，一点点淋在花圃之中。
“先生，您难道不想知道陛下长什么样子吗？”
小故渊围在他身边，表情认真。
他想知道，想知道亲征的天子是什么样子。
他也想知道，先生是什么样子。
“不想。”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长长的墨发顺着垂下来。
“奥。”
小故渊瘪着嘴，不太情愿的点头。
他的眼中闪过纠结，最后还是选择尊重先生的意见：“先生不想见，那便不见了。”
他说罢又转过身去研究残局。
只是，他们不去见人，人自然会来找他。
不过半个时辰，周昭已经带着宇文潇来了此处拜访。
小故渊站在门口，仰头看着陛下，脸色有些失落。
怎么这人长得这么好看，也不知道和先生比，两人谁长的好看。
周昭低头看着他，眉眼带笑：“故渊，你家先生呢？”
小故渊这才转过头看她。
他眼睛一亮，今天周昭没有像平时一样穿一身简单的劲装，而是一身月白色的曲裾，下摆如花瓣一样，盛开在贫瘠的土地上。
她站在宇文潇的身旁，面色温和。
小故渊见到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将军，你们先暂且等着，我去喊先生出来。”
见他跑远，宇文潇偏着头，眼尾挑着，调侃道：“将军？”
“陛下别笑我了。”
周昭抬眸看他一眼，“他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乱叫的。”
“嗤——”
宇文潇伸手搂过她的腰，“朕还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吗？”
不多时，那木门再次打开，司马怜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他的第一眼，宇文潇瞳孔猛地一缩，搂在周昭腰侧的手臂缩紧。
周昭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宇文潇眯着眸，顿了一会儿，才摇头，“无事。”
几人坐在院子里的木桌边。
“温先生？”
宇文潇低头看着倒水的故渊，语气中带了探究。
司马怜没有答话，面具之后的眼眸也没有抬起。
这时，小故渊叹了口气，“陛下，将军没和您说吗？我家先生不能讲话，有什么事同我说就可以。”
宇文潇垂眸，视线落在仍带着婴儿肥的小故渊脸上，藏住了眸底的怀疑。
他想到周昭在帐中同他讲的那些事，饶有兴趣地开口问他，“朕听皇后说，你曾言大楚从内里已经腐败了，你可否同朕展开讲讲？”
“可以呀～”
小故渊谈到正事，马上变得神采飞扬。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板凳上，拍了拍腿，声音犹显稚嫩，
“陛下，故渊接下来的话皆是肺腑之言，还请陛下莫要生气。”
“哦？”
宇文潇轻笑一声，抬起茶盏在唇边轻抿一口，“好，朕不会生气。”
“好！”
小故渊双手合在一块拍了一掌。
“那我便说了！”
他眼睛很亮，专注看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十分天真。
“陛下，故渊想问问您，大楚能延绵二百年，靠的是什么？”
宇文潇倒是没想到，刚开始就被抛了一个问题。
他想了想，回道：“朕以为，是先祖定下的规矩。”
“不错。”
小故渊颇有几分欣赏的点头，像个小学究。
“大楚之所以延绵二百余年，威慑四方，靠的就是制度，只是……陛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制度延绵了这么久，时至今日，难道还有原来的作用吗？”
不等宇文潇接话，他又接着说：“正如我身后的这座木头房子，今日它在这儿立着，明日也在这儿立着，那十年后呢？百年后呢？
陛下能确保它一直立在这儿吗？”
小故渊自顾摇头，“我们都知道不能，这房子，要么塌了，要么被拆了，再者嘛，被虫子吃了。”
周昭眼眸一暗，没错。
她惊讶于小孩子敏锐的洞察力和这丝毫不亚于政客的表达能力。
宇文潇也觉察到了。
他看向小故渊的眼神多了几分正色，“你说的不错，大楚，要么自己没了，要么被别人灭了，要么……呵～”
他突然抬眸望着对面的司马怜，语气加重：“要么被虫子吃了。”
“温先生，您说是吗？”
周昭只觉得眼前的气氛有些紧张。
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实则暗流涌动。
尤其是陛下，他的锐意毫不保留地射向对面的温生。
她看向温生，他没有任何动作。
仿佛他眼前没有陛下这个人一样。
小故渊又重新给司马怜面前空了的茶盏倒水。
水波轻晃。
“陛下，将军，我家先生让我告诉你们一句话。”
小故渊向后退了几步，忽然弯腰行礼，“我家先生说，陛下、将军，皆是人中龙凤，须谨慎选择每一步。”
.
晚间。
周昭在营帐之中回忆着小故渊今日的话，“陛下，您觉得这小孩说的如何？”
宇文潇将外袍脱下挂在一边，“尚可。”
“若不是他先生教他说的这些，那他必定是个可造之材。”
说起他先生，宇文潇转过身，语气有些担忧，“昭儿，这温生，朕派人去查他的底细，你切莫和他走的太近。”
“嗯，臣妾晓得。”
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留在身边，始终不放心。
宇文潇看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摘卸头饰，幽幽叹了口气，他目前还不确定那温生……是不是那个人，还是先别告诉昭儿……
营帐之中，几点烛火相继熄灭。
整座军营陷入了夜晚的沉睡。
就在距离周昭营帐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抹黑色的身影正靠坐在树枝之上阖眼小憩。
哗啦！
整棵树突然摇晃，落叶簌簌飘落。
赵无极睁开眼眸，看着踩在他面前树枝之上的裴轩，开口有些沙，应该是不常说话的原因。
“你做什么？”
裴轩眼眸微眯，压低声音提醒，“日后夜晚不用离这么近。”
【作者题外话】：晚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