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此处是临城最为危险的地界,三教九流、贫苦百姓都在此聚集,白日除了脏乱些倒看不出什么,一到了晚上,私娼寮舍、小型赌坊便在这一小片贫瘠的土地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
许宛早已打听好了自己要杀的那位郑屠夫。
此人膝下还有一个不到四岁的儿子,只是郑屠夫每每喝酒之后便对着孩子非打即骂,四岁的孩子,现在倒像是小猫儿一般可怜瘦弱的身躯。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麻布衣衫,在这里并不显眼,街上多的是如他一般脏乱的孩子。
走到郑屠夫赌博之后必然会经过的一处街角,他袖着手在这里蹲了下来,夜色将他的身形遮掩得极其完美,若非走近了细看,根本不能发现此处还躲着一个孩子。
到了深夜,即便是赌坊和私娼的寮舍,都渐渐安静下来了。
而郑屠夫也在此时,从赌坊里被人赶了出来,他也不甚在意,将自己被扒得一个子儿都没有了的钱袋子捡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这条街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壮硕的身躯在这条显得狭窄异常的街上十分显眼,许宛也渐渐握紧了手中那把弯刀。
这把刀还是岚生为他选的,说是这刀虽然显眼了些,但是无论是取人首级还是在打斗中都十分灵活。
说这话时她正摩挲着这把圆月弯刀,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似乎是杀人只能让她感受到,她似乎就是为了杀戮而生。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了几步,那郑屠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危险似的,正要回头,却是连动手之人到底是谁,他都没有看清楚,脖子上就添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他到底体格身形上比许宛强壮许多,他一手捂住了脖子上正在喷涌着鲜血的伤口,一手与许宛迎战,虽然此人并无武艺,但是只一手就接住了许宛落下的刀,并借着这刀硬生生逼退了他好几步。
他一双眼宛如铜铃一般瞪着他,“小鬼,功夫都还没学成就敢出来杀人?我看你倒是狂妄得很!”
若说许宛心中此时不紧张,都是假的。
他虽然学了一身武艺,但是还从未有过真实搏杀的经历,眼看着郑屠夫已经快凭借一身蛮力将自己逼退至墙角了,他咬咬牙,索性手上力道一松,任由他将自己往后推退。
……
此时南离馆中却是风月无边,已经从一场情事中清醒过来的岚生正执着一个酒杯来回晃动。
那酒杯晃来晃去,简直让拥她在怀里的江涟晃得心都要软了,他将她的手捉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侧,“怎么?你在担心他?”
“第一次杀人便碰上郑屠夫这样的,只怕他是不能功成身退了。”
那郑屠夫虽然没有武艺傍身,但是多年宰杀猪肉,蛮力惊人,即便许宛这三年都接受了力量训练,但是要跟郑屠夫这样的人厮杀,还是毫无优势。
“那城南的地界三教九流什么都有,若小姐疼惜他,便不应该让他去那边杀人。”
江涟自是知道这聚财门中的规矩,杀人历练是必经的一关,但是到底杀什么样的人、去哪里杀人,都是由上面定下的。若是岚生能够顾念许宛些,便不会将他派往城南。
他心内竟然为自己这样的想法生出了些许的隐秘的高兴,毕竟,在此时的岚生眼里,许应当还只是一个可以舍弃的棋子。
岚生倒是没有察觉到身后江涟的心情,她只是淡淡地道:“聚财门从来不留无用之人。”
说完,她又有些烦躁地坐起身来,前世的许宛倒是没有经历这一遭,自己因着怜惜他被自己拐来又年幼体弱,杀的人也不过是一即将病逝的老人,根本没什么难度。
而今夜的郑屠夫……她还真说不准许宛能不能成功完成任务。
她此时的心情难得地有些外泄了,江涟看着她披上衣物起身下床,看向不远处的模样,忍不住蹙起眉头来,“若是这么担心,小姐又何必将这么难的任务交给他?”
只是才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连忙敛下眉眼,“奴知道那孩子性子里有些桀骜不驯,但是小姐磨了三年都没有磨掉,这样的手下虽然不大讨喜,将来却能够成长为小姐的左膀右臂。”
岚生却不大在意方才他话语里的冒犯,她推开窗户,看着这繁华热闹的一条街景,有些感慨,“不求他成为左膀右臂,只要他不要背叛,便已经十分难得了。”
这话听得江涟心中疑惑,但是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立场询问,便只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分散岚生的注意力,“那罗意在同龄人中倒是声名大显,据说她将她母亲教她的那一套刀法练得出神入化,罗绮已经有意让她全权接手唤云堂的事情了。”
罗绮罗意母女二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她的手下败将,论真才实学没有多少,安插内奸眼线倒是有一套,想起上辈子许宛的背叛,这三年里他的精心伺候又仿佛不那么重要了,她郁结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些,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任她如何沽名钓誉,假的便是假的,始终变不成真的。”
看着言辞间对罗绮罗意等人都十分不屑的岚生,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他只会觉得狂妄自大,但是是她,他又觉得正应该如此。
她是他的神明,也是他的信仰。
望着正眼神灼灼地盯着自己的江涟,岚生却是回头妩媚一笑,“今夜还很长……”
暗巷中的厮杀此时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就在郑屠夫洋洋得意地将许宛逼到了墙上之际,许宛却是双脚往后一蹬,借着墙的阻力整个人翻身跃起,手中的圆月弯刀硬生生在郑屠夫手中转了一圈,郑屠夫生疼,一时间松开了那弯刀。
而许宛就借着这个机会,自他身后将郑屠夫的脖子上再度抹了一下,那之前本就割了一刀的脖子上此时更是血如泉涌,郑屠夫还想再挣扎一番,却是徒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