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非凡手上并不握有真正的兵权。
其他人再怎么与苏宛交好，但戎族南侵不是他平定的，交情不是他去维持的，恐怕难以服众。
非凡看短短一炷香时间内苏宛的神情变了又变，不禁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父皇这次派我南下青州，其实有打算立我为储之愿。他考量过另外两位皇子，包括深夜单独传召容介那次也是为了考差他。但天下到底是他打下来的，要交就得交给自己信任之人。所以他最后选择了我。”
说这话的时候非凡语气里并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苏宛将自己小小的手覆在他的手上。
只一个动作，非凡就明白了她想表达的含义：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也无论你是兖王，或太子。
非凡笑了笑，“若青州水患得以平定，那么我就有民心拥护，也有政绩护身，立为太子也会更名正言顺。可是，我不是很想做太子。”
幼年时，他就生活在宫闱里。见过太多妃子天天翘首以盼君王前来，盼着辇车的铃铛响起，盼望被皇上翻牌的人是自己。
可是皇上只有一个。后宫佳丽却那么多。皇上的感情要匀给很多人，自然也就淡了很多。
可是还没有那么多佳丽女子，天天盼着入宫；还有那么多妃子，等着皇上的宠幸。
为了得到那一点点温情，甚至不惜使用那些卑劣的手段。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可是他已经有了苏宛，见过这世间足够澄澈的深情，自然不想让她卷入那么多是是非非中。
对这江山，他热爱吗？热爱是热爱的，但若让他临高位，他不会开心。
若他当个潇洒王爷，逍遥将军，就算有一天战死在战场上，他却会更容易心满意足。
南唐后主，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词成就颇多。却很少有人夸赞他是一个好国君、有所作为的国君。他也一样，不想重蹈这李后主的覆辙。
非凡解释不多，但苏宛能大概明白他心中所想。
他不羁，骨子里有一种天生散漫，最适合做逍遥在外的山水闲人。
“不想做就不想做。正好，我也怕极了冷。每次一进宫，我都觉得深宫里冷嗖嗖的。”苏宛耸了耸肩，仿佛是真的受了冷的模样。
非凡抱她过来，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好在这次建宁遇刺并没有受伤，非凡一颗提着的心也算放下了些许。等他们到达青州，就安全了。
而建宁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没有人真会拿她怎么样的。那些人只想隔山震虎，给他一些威胁罢了。
非凡提笔给建宁写回信，信中百般叮嘱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还有过几日的母后寿辰，他怕是赶不回去了，礼物已预先备好，麻烦她转交。
另外，扮作苏宛一事实在太过冒险，取消原先计划，建宁仍以自己身份入宫贺寿。
信写完后他交给自己信任的人，快速送信。
前往青州的日子路上无聊了些，但非凡给苏宛搜刮来了不少好书，所以苏宛也能做些事情打发这些无聊的时间。
春华倒发现了，“怎么小姐近日看的都是些佛经？莫非有心向佛？”
苏宛放下手中晦涩难懂的佛经，“本是觉得自己最近的心太急躁了，想读些书缓缓自己的心态。没想到这佛经也让我入了迷。只是佛说世事虚幻，七情六欲皆为贪，这些不敢苟同。”
秋月站在一边，嘟了嘟嘴，说道：“四大皆空这些奴婢是不信的。反正对奴婢来说，人世短暂，怎么活得开心就怎么来呗。想吃好吃的就去吃，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管他什么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呢。”
“哟，几日不见，秋月也能出口成章了？这些颇有哲理的话可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谁告诉你的呀？”苏宛打趣她道。
秋月掸着鸡毛掸子拍拍书籍上的灰，有些不高兴，“小姐，你这就差把我不学无术给点明了。不过刚才的最后一句呀，说起来是夫人教我的呢。”
“夫人？哪位夫人？”苏宛问道。
“小姐，你真的没有印象啦？我会叫夫人的，自然只有你的生母了。不过那时你年龄还小，记不得也是正常的。”秋月仔细回想了一下。
“当时我和春华姐姐被领到夫人面前，夫人慈爱地摸了摸我们的头，指着你说以后你就是我们要尽心竭力照顾的主子了，在服侍你的这一段时间里哪怕舍弃生命也要护你周全。”
春华自然而然接过她的话，“然后就听见夫人念叨了一句，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她教我们启蒙的时候也率先教的是这一首《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我们便都记下了。”
程氏？自己的生母……自己记忆中那个女人的身影、音容都已经很模糊了。
可苏宛敢肯定，她一定是一个极温柔的人。
想来这两世，为什么这两个丫头会对自己忠心耿耿，和自己的母亲脱不了关系了。
可是苏宛现在一点都不记得与她有关的事情了，只零星记得一些片段。那时候她们住的院子里种了两棵桃树，一到春天，那桃花花瓣总会落下些许来。
母亲就习惯坐在桃树下的石凳读诗，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不对，她在苏府也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了，怎么没有见过哪里的院子种有桃花？
苏宛攥住春华的手，严声问道：“之前苏府上哪里的院子是种有桃树的？”
“没……”春华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秋月拉到自己的眼前来，“那一次你去厨房里拿炭火……那时候小姐还没被册封县主，柳蓉有意克扣我们炭火，刁难我们，派了人在门口守着不让我们出现，你从哪里翻的墙去拿的炭火？”
她记得那一天秋月带了一筐炭火回来，整张脸还脏兮兮的，虽然是大冬天但她却像不怕冷一样把衣袖撩到小臂上。
那时候春华接过炭火，帮她把手上的衣袖卷下来，见到她的衣袖处沾有桃树粘稠的树汁，手臂上还有几道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