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在这儿找不到你呢,我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太好?”
我没有回头,把一旁的秘银熔具放进水中,滚烫的金属被冷水激荡发出刺耳的嘶啦声,把那个声音压过去。
但是他显然不想就此打住,“我见过你这样的人,自以为是个人物,恩?可惜不太受欢迎,不是吗?”
我没说话,啪嚓一声拉开炉子的门,准备用火钳去通炉灰,手臂忽然被人拉住了,玛尔塔爵士嘴唇抽 搐着,鼻子里的喘气声很粗重,“有教养的人决不会向你一样,你的父亲看来很失职啊,你……”
我用手里的火钳笃了一下地面,被烧得发红的火钳很不巧地戳在了他的鞋尖上,“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他恼怒地把脚从钳子下面抽出来。
“而且,我的父亲曾经教育我,在你的地盘要残忍地对待惹毛你的人。”我举起火钳,在他眼皮底下晃了一晃,猛一翻手将它收回去。“他的家教很严,为了保证我严格按照他说的话去做,每次都会让我把他说的话复述二十遍,同时站在冰冷的河水里,真是一段好时光。”
玛尔塔爵士嘴旁的肌肉颤抖几下,咬着牙组织下一批词句,“愿他为你骄傲。我……我为你带来一位女士的问候,她今天早上做了一些陷饼,要我带给你。”
“是吗,那么谢了。我以为你是來警告我离你的女人远些的。”我把他手里的纸包一把拽过来,一手钳住他的手臂,将他挤到熔炼房门口。玛尔塔爵士一把抓住我,阻止我把他推出去。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显露出一些促不及防的虚弱,但又用了更多的愤怒来掩饰。“艾蕾拉用这些甜蜜的……”
“废话就不用了。”
“你太失礼了!”他似乎对于事先排练好的言语十分执着,被打断之后一定要从原处继续,他说,“她用这些甜蜜的小点心向每个人宣告我们庄严而神圣的婚礼即将到来,所……”
“你们要结婚了?”
“是的,我们将在闪金镇举行婚……”
“知道了,出去!”
-
玛尔塔爵士炫耀般的来访并没有让我的心情有什么转变,半小时以后我就忘了他们将在哪里举行婚礼,而我的手工艺还和一开始一样糟糕。
在望着火苗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渐渐跳出一个名字,它的音节和火焰的舞蹈一样柔和,安芙拉,安芙拉。也许解开最后的谜题的线索就在她身上,这次旅途完全是一次折磨,我本不该呆在这里。我也不习惯生前的一切。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傍晚降临,星期二做出了一个玻璃月亮,马库斯往里面放了一些奥术水晶和萤火虫,但是由于找不到东西挂,只能让它搁在止水湖边地卵石中。深蓝色的天空下,黑色的鹅卵石被玻璃月亮发出的柔光照亮,湖水倒映出半个月亮柔和的光芒。
那个即将扮演朱丽叶的女演员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赤脚站在月亮旁边,深褐色的头发上系着一块丝巾,手中拿着一支蜡烛,开始排练整部舞台剧最重要的一首情歌。
其实已经用不着排练,那姑娘的确唱得不错。
所有人围在她身边,有个狗头人站在旁边弹着一个四弦琴。我站在远处,看到每个人在一首古老的情歌中的表情。有些人拿着啤酒坐在石头上,有人拉着旅馆女侍跳舞,有的人开始发呆,只有原本住在湖畔镇的小孩子仍然尖叫着在人群中跑来跑去。
也许再等等,再等等,等到了闪金镇,总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
-
朱丽叶在歌曲的间奏处蹲下来,将手中的腊烛放进一只纸船,小小的亮光随着缓慢动荡的水波漂向深灰色的湖中央。
这是已经安排好的场景,第一艘纸船放入湖水之后,场务跟着示意助手方进其他几只同样的小船。
星星点点的光象涟漪一样向湖中央扩散而去。飘渺的高音随之进入结尾,诉说少女的思念的美妙词句修止在一个戛然而止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啊,斯黛丽?”场务皱眉道,“即使是排练,你也该认真一些,如果你现在不认真,你上了台……”
“那是什么?”女演员的前方,在几只小船明灭的烛光中,一个古怪的形状在水面上浮动。它看上去象是由水草和烂亚麻布组成的一团垃圾。
“总有人会朝着美丽的大湖扔东西的。”场景助理瞧了一眼,“不爱吃的萝卜、令人心碎的情书、坏掉的椅子、去年的羊腿,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天啊……”
一只纸船靠上了那团漂浮物,蜡烛的光照亮了它,在一团破布中,透出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球。
-------------------------------------------------------------
斯黛丽裹着一张毯子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面发呆,绑头发用的发带被双手搅得皱成成一团,她想挪个地方,但是脚有些发软,只能再坐一会儿。
几个胆大些的男人把死人弄上岸,旁边围了一群人,没过一会儿尸臭散出来,几个农夫皱起眉叫女人把不停尖叫和奔跑的小孩带回家去。
在混乱的状态持续了半个小时以后才有人找来一块布把尸体盖起来,看上去好看一些了,只有地上溢出一些水渍。湖畔镇的治安官在把无关的看热闹的人都驱散以后扣留了所有目击者,其中绝大多数是马戏团的人,原本不算狭窄的城镇大厅被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有权保持沉默。”治安官是个蓄着络腮胡的中年人,皮肤的颜色有些灰暗,他敲了敲桌子,企图征服几十张抱怨的嘴,“现在我需要你们留下身份证明还有写下过去48小时内都干了什么,每个人都要!”
“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演员把递过去的纸扔到地上,“住在这里的人难道就没可能……”
“会轮到他们的,现在干你的事!”治安官忽然提高了音量大吼起来,“否则所有人都将在这里呆着,直到你写完,或者被那个杀人狂宰掉!”他整了整盔甲的颈部,“下一个!”
“我吗?”星期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在叫我?”
“随便是谁!”
“好吧。”他耸耸肩,然后对旁边的马库斯小声说,“看,在叫我呢!我应该把新学会的戏法给他变变吗?“
马库斯稍稍张了张嘴,准备发出一声“呃……”而治安官又大吼了一声把他喊过去。
“放轻松,放轻松朋友,你太紧绷了。”
“你的神经太疏松了,别叫我朋友。算了我不去管这些,你的姓名,老头。”
“我还不老!”他沮丧的说,“我还……呃,我是说我叫星期二,他们都这么叫。我是个手艺人,有时候也能表演,如果你想看的话……”
治安官的脸色明确的显示出一个“不”字,所以星期二又耸耸肩,“好吧,前天,让我想想,我先吃了一顿湖畔镇的炖肉,达西的手艺好极了,她真不应该拿只有五个金币的月薪。然后我打铁,然后我又吃了一次炖肉,然后又打铁……”
“够了!谁能证明你?”
“他。”星期二用大拇指指着马库斯,亡灵法师穿着一身葱绿露出一个骷髅式的笑容。
“你,过来……不,别过来。”治安官眯起眼睛绷紧嘴唇看了他一会儿,“站在那里别动,被遗忘者!”
“你要询问我的名字吗?我叫马库斯,原本住在斯坦索姆的公墓里,后来搬去幽暗城住了,我想我已经死透了,你可以在阵亡名单上找到我。”马库斯掀起帽子致意。
“你们都在一起吗,这两天?”
“是啊,他在打铁,我烧火,然后他吃饭,我看他吃,然后他又打铁……”
“打住!这么说只有你们吗?你的证词可能不太作数,没有第三个人?”治安官牵动嘴角看着马库斯。
“还有他,那个精灵他也来过。”马库斯抓了抓头,他一动身上就有东西从兜里掉下来,两个铁皮手雷和一只机械小鸡在地上滚来滚去。
“卧倒!”卫兵大喊着,所有人都尖叫着趴在地上,马库斯左右看了看也趴到地上去了。
“不包括你!”治安官从手臂下露出半张脸瞪着他。
“噢,是吗。”马库斯站起来,把自己的炸弹和玩具重新收起来,“别担心,我的炸弹不会因为这点震动就爆炸的。”他把一个炸弹拿在手上得意地甩,“我喜欢改装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只有当我把扣环拔下来的时候它才会爆炸……”他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发明,嶙峋的中指上套着一个扣环,“就像这样……”
所有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看着他,马库斯这才注意到刚才被他一不小心甩出去了什么,“啊哦……”他说。
-
住在旅店里的女侍者看到湖畔镇的城镇大厅窗子里闪了一闪,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一股蓝色的烟雾从窗框的缝隙里钻出来。过了三秒钟左右里面的人闹哄哄从里面跑出来,每个人都是蓝色的,从头到脚。
“见鬼,这是谁做的染色弹——!”
不用惊讶,从斯坦索姆公墓出来的死人都有些脱线。我该庆幸几乎我所有的亲戚都埋在提瑞斯法林地吗?
---------------------------------------------------------------
混乱的场面持续了一个小时,然后问询重新开始。我有些无奈的看着房间里的几个人,马库斯、星期二、治安官、卫兵,所有的人都是蓝的。
“为什么我们几个要被单独隔离在这里?”
“你们刚刚证明自己非常的危险,先生们。”治安官说道,“在你们离开之前,很多人都不能离开自己的房间。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对了,轮到你了,精灵,过去的两天里你都干了什么?”
我还没回答,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一件几乎看不出白色的大褂的人,他的褂子上有几道新擦上去的血迹,那人走到治安官身边递上一张纸,看了看屋里的人一声不吭地走了。
“死者是个矮人,男性,四十岁左右……”治安官轻声念着,“死因是头部遭到硬物撞击,然后被扔进水里溺死,大致死亡时间是……十三小时前…………好吧,我们的工作范围缩小了,告诉我今天早上七点左右你在哪里,精灵。”
“今天早上?”我咧咧嘴,“今天早上我……”我该怎么说?我不觉得提起在艾蕾拉的车里过夜是件明智的事情。
“他在旅店的仓库里。”一边的卫兵忽然开口了,“我们从昨天深夜换班的时候开始就和这个人玩牌,一直到早上旅店开饭。”一旁的另外两个卫兵也点点头,“这是个不错的家伙,我们赢了不少酒钱。”
“你们又在赌钱了?”治安官拿起桌上的书本扔过去,那几个卫兵嬉皮笑脸地躲开了,“先生们别见怪,湖畔镇一直是个平静的地方,卫兵都有些……松散,是的,呃,请把那本书捡回来吧。”
我瞟了一眼地上的书本,那是一本城镇记事本,看上去已经很旧了。还有,我记得我已经不好这一口很久了啥时候和他们赌过钱?。这时候门外的守卫探出头来,“长官,暗月团长来了……”
“让他等一下,我马上……”治安官还没说完,只见从走廊里蹦出来一个侏儒,他的身高让他足以轻易躲过任何一个卫兵的拦截,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走到了房间里,“长官,这太粗暴了,你们不能把我的保镖拦在外面,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的…蓝?”
“这要问你的雇员,他让整个镇子都忧郁(蓝)了。”治安官叹了口气,“我早就表示过不想让马戏团驻扎在这里……因为这个镇子没有独立制裁权,根据暴风城的治安法规,城镇治安官必须亲自到暴风城备案。我想你不会介意我同行吧?”
“呃,什么?不,当然不。”
“是吗,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出发吧!”
“定了?可是长官,这不合适……”希拉斯徒劳地作着努力,“您是这里的治安官,这里不能没有您,万一又发生重大的……”
“这就是本镇近年来最严重的事件,龙喉兽人已经有两年没有出现过了,除此之外最严重的事情是每年冬天的狂躁期,男人女人在家门口打架,邻居赶出去把他们拉开,就这种,团长先生。”他抬起眼制止了侏儒,“镇长先生会在我离开的时间里代替我处理事务。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您肯同行我真是倍感荣幸……”
“我叫玛瑞斯,我想现在我们就该为动身做准备了。”他站起来向所有人告辞,“先生们。”
-
这一夜有些漫长,我不知道被软禁在其他房间的团员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