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忍不住了,在一次午膳中竟摔了桌上的碗筷。
“这事情再不尽快处理,我非得瘦下几十斤不可!”江与静翻着白眼,整个人如坐针毡的,异常不舒服。
齐君清重重撂下筷子,神情不悦,这丫头近几日都是如此,吃不好睡不香。自己也在暗中调查一番,发现了不少贪官儿,只是没想到好办法处置罢了,今日正想用了膳后与她说此事,她却先忍不住了。
既然如此,当下不妨说了算了。
“近日我抓到不少贪污物资及银子的官儿,依夫人之见,该如何处置他们?”舀着碗里的蛋花儿汤,他开口问着。
江与静惊诧回头,眼中俱是不可置信,“果然如我所料,这个个贪财的官员们胆子还真不小啊,朝廷的东西都敢觊觎,这不给点儿颜色瞧瞧还真不知错了!”
她历来讨厌他人恃强凌弱,官员私吞朝廷给百姓的东西,何尝不是一种欺负人的行为?
愈想愈气,江与静愤愤攥紧了拳头,好在及时将这帮人查出来了,也不至于没有挽回的余地。
“依我之见,倒不如将那些个贪官们都给抓起来,让他们交出银子,若不肯交的则上报朝廷,交不起就以房子做抵押,让百姓入住其中,王爷以为如何?”
齐君清片刻后点了头,算是默认了。
又过了几日,她特地让他将贪银子的官员姓名一一列于纸上,将其贴于大街小巷,这招儿虽狠了点,却极为有效。
太守见这东西赶忙上来求见王爷,道是自己可以自掏腰包补偿未收到银子的民众们。
“你可想好了,这笔花销要从你一人头上出的,届时别说是本王强迫你的!”齐君清拂了拂茶汤,脸色晦暗莫名。
太守倒是个憨厚老实的,跪地上就答:“王爷啊,本人乃江南地带的父母官,出了这事儿心里可是愧对我江南百姓,如今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一二了!”说完遂磕头。
底下人皆纷纷上门请求,要拿出自己的体己来补这银子的亏空。那些贪污的官们交出银子,后也再无颜面做官了。
一时间江南地带百姓生活好了起来,洪水再猛,也淹不掉百姓们的期望。原先流离失所的人俱都有了住处,满城弥漫着浓浓的生的气息,再也不像是刚开始的死气沉沉了。
黄昏之后,江与静被他拉着于院中散步。
“王妃可还满意?”他目光炙热的盯着身旁的人,这些时日,多亏有她陪着,自己才能不至于方寸大乱。
她挽着他的手,眉眼弯弯,“满意极了。”不可置否,齐君清的表现实在是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赞他的同时,她不禁于心里想着,自己也算是嫁对了人,这么个长相不俗有钱有权的人拜倒于自己石榴裙下,也算是她运气好。这样想来,她莞尔一笑。
约莫两个月后,其他省都建好了水渠和大坝,江南再次发大水时,水顺利流至北地,但流速和流量还是小了点儿。
总体成效还是令人满意,于此,江南今年的水患算是治理得最为成功的一次。
江南水患治理成功,一干人等择日便回了京城,不出半月,车马入了城门。二日一早,朝臣皆步履匆匆赶往大殿。
朝堂之上,众人俯首称臣。齐君清作为刚治水归京的大功臣,位列于首位,才刚直起腰板子,便觉似有无数道情绪不明的目自后扫射而来。
高座上的皇帝以手抚须,眼神中满是赞许,“汝贤王治水成功造福了江南百姓,实乃我朝幸事,应当重赏!”语毕,微微颔首。
“回父皇,此番儿臣尽力而为,却还是未能更快将水患治理好,现不敢受赏。”齐君清上前拱手,面上淡定如常,朝廷素来忌臣子自恃功高,这时倘若邀功,不免太过张扬。
况治水想法并非自己提出,此时还是谦恭为好。
皇帝抚着白须的手蓦然一顿,稍蹙着眉心,转眼又想到前一日单独召朝廷重臣的场景。彼时当朝颇具威望之人俱以为汝贤王功高震主,若再受大封,断会野心大增。
对于此,皇帝并不是没有考量。且现看儿子意气风发归来,气势压人,心中便生了许多忧虑。
“既不肯受赏,朕就延长休沐时日罢,”皇帝眸光一转,唇边长须动了动,“此前汝贤王于战中受了伤,前阵子又操劳江南水患一事,也该休息休息!”
闻言,齐君清不禁微怔,“谢父皇关怀体恤。”遂垂下眼帘,缓退至原位。
看来自己此番归来,朝中形势似有所变化啊!掩于宽袖下的手合了又张,张了又合,他顿时有些迷茫,当初毛遂自荐远赴江南到底是对是错?
父皇方才的说法大有深意,表面是为了自己好,实则何尝不是一种疏离的表现?思量过后,齐君清决定暂不再发声。
未几,便有朝臣站了出来,声称近年来各省诸事繁杂,倒不如立个太子,还能为皇帝分忧解难。
“爱卿这是何意?”皇帝面色不悦,右手大拇指不停摩挲着白玉扳指,自己还没老呢,这些个人就开始打立太子的主意了?
方才提议的几人诚惶诚恐跪下,为首之人双肩颤抖,“皇上恕罪,老臣看皇上操劳国事,实在不忍,何不让皇子来替陛下分担琐碎事?”言罢,提起袖子拭了拭鬓角的汗。
另一人见状,斗胆上前道:“老臣也以为应当立太子,不仅对陛下好,对太子也好啊,如此一来,太子便有机会历练一番……”声儿越来越小,最后一字已听不见了。
立于前方的齐君清表面波澜不惊,实则不然,这些人究竟是想要作何?自己才回来没多久就碰上有人力荐立储这档子事,心里不好受,却也只能忍着。
且看皇帝不耐烦递了个眼色予旁侧的太监,旋即开口,“立太子一事容朕再斟酌一二,众爱卿不必忧心,退朝罢。”未等朝臣反应过来,便起身负手,大踏步离开。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无人敢再阻止,公公宣布退朝后,众人才高呼万岁。齐君清冷眼出了宫门,一日无事。
是夜,寝殿内亮堂堂的,雕花镂空熏炉旁立着一身形窈窕的女子,肤如羊脂美玉,面若清水濯莲,三千青丝披散于肩后,徒添几分端雅。
只见她轻拭去手上水珠儿,便盈盈步至龙床旁,“皇上,臣妾给您揉揉。”语落,双手搭在了床上那人的太阳穴。
“德妃辛苦,”皇帝半阖着双眼,轻声朝身边女子道,“近日朕身子不爽,被你这么一按感觉舒服多了。”
德妃莞尔,手下动作又变换了一番。她虽有四十,却依旧美艳动人,体态姿色绝不输年纪小的妃嫔们。因宫里妇人俱都保养得极好,德妃倒也不显老。
“能服侍皇上,是臣妾的荣幸。”言语间她轻挪着,身子稍稍前倾,纤臂有意无意触碰着皇帝的肩头。良久,皇帝都未有反应。
正当她快要以为他睡着了时,他却幽幽抬起右臂,示意她停下。
德妃停了手,整了整衣着后靠在软垫之上,心中窃喜。今日早朝之事她也听说了,现是否应该趁着陛下夜宿在自己这处……
“德妃以为众皇子中谁更出色?”皇帝捏住了她的手,目光满是柔情。
略加思索后她答:“臣妾一妇道人家,只知皇子们各有优劣,无绝对的出色。”这话不偏不倚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皇帝颔首,德妃竟未偏心于自己儿子,实在出乎预料!
“陛下心中自有定数,何必还要问臣妾,”她娇嗔着,不觉讨好似的蹭了蹭皇帝的双臂,“咱的皇儿在有些方面上不比得齐君清成熟,但贵在上进。”
德妃俨然如同一慈母般,细数着齐襦天从小到大做的事儿,其中不乏一些有趣之事。
听了这话,皇帝只默默点头,心中已有了决定,齐君清虽表现更为出色,可终究是犯了些忌讳,如此,倒也是可惜了。
第二日一大早,圣旨便送到了辛亲王府。
齐襦天领旨后,小太监拱手谄媚道:“恭贺太子殿下了。”遂又行了一礼。
他不禁勾着唇角,紧握着手中黄绸布帛,没想到自己还未有动作便捡了个这么大的“馅饼儿”。
只一日,全国百姓皆知晓皇帝立太子了。与此同时,齐君清命人挑了份贺礼送至辛亲王府,算是道贺罢。
当日夜晚,齐襦天大醉,前往百花苑逍遥快活,府里人拦都拦不住。下人们心急之际,只好寸步不离的跟在主子身边。
“喝,喝酒!”被一群烟花女子围于中央,他醉意醺醺道着。
奴才扯着他的衣角,“公子快别喝了,赶快回府罢!”乞求的话语很快就被女子的撒娇声盖过……
远处身着黑衣的男子冷哼一阵,遂疾步出了百花苑。这个齐襦天胆子可真大,才刚当上太子,也不知何为收敛。
夜已寂静,万物无声。
伏于桌案上的皇帝勃然大怒,抬手掀了面前的笔墨纸砚,“逆子,竟不知洁身自好,还做出这等有辱皇家颜面之事!”
太监径直跪下,看圣上面色铁青,便猜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公公满脸惊恐,“先休息一会儿?”皇上这都连续看了好几个时辰的折子了,许是疲倦得很。
是时,皇帝猛地起身,右拳撑在那方折子上方,叹了口气后道:“去德妃宫里。”不敢阻拦,公公立马下吩咐下边人将龙辇备好。
至德妃宫里时夜色已沉,守门宫女儿见陛下来,遂急急进屋禀告。刚准备歇下的德妃惊喜万分,陛下都连着两晚来自己这处了!
顾不上粉黛未施,她迈着碎步出屋,“臣妾不知陛下要来,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说着就要跪在地上。
未有言语,皇帝挥手屏退众人,径直朝右侧桌案走去,屋内下人鱼贯而出,几息之间,屋内只余下二人。
德妃看着圣上铁青的脸,不由得疑惑,“陛下,可是发生了何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悦,善察言观色的德妃又怎会看不出。
良久,皇帝嘴角才抽搐一番,“还不是这个不省心的儿!”再想摔手边砚台时,却被她给拦了下来。
念她不知情的份儿上,皇帝略微放缓语气,愣是压住了心中的火气,将齐襦天在百花苑寻欢之事给道了出来。此事是朝内言官发现的,知情人并不多,可并不能保证这消息不会透露出去。况坏事传千里,这等有损身份之事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闹的人尽皆知。
皇帝与德妃面面相觑,自然知道其中利弊。
“陛下,依臣妾看,他这是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德妃望向揉着眉心的皇帝,“倒不如咱为太子选妃,想来他也就不会再流连于腌臜之地了。”语毕,她两眼放光,似青山远黛之眉微微弯起好看的弧度。
思忖良久,皇帝才重重点头,“那便如此罢。”这才舒展眉头,目露倦意。
汝贤王府,鎏金边绣花纹的红色幔帐后,倚着一对璧人。
“今日本王的探子来报,齐襦天在百花苑内放肆了一番,”齐君清环着江与静的腰肢,沉声道,“似有人发现此事,上报于父皇了。”当然,这只是猜测。
纵他眼线再多,也不可能事事皆探得清楚。
江与静惊讶歪着头看他,“什么!他都被封太子了还不知收敛?”此前她也曾听闻齐襦天好逛柳巷,现看来果真如此。
将她搂紧了,又轻捏一把手下细嫩的肌肤,齐君清才讥俏了几句,也不言语,只静静盯着她似要滴出水的眸子。
被人这么盯着,她撅起饱满的小嘴儿嘟哝几句,粉拳砸在了他精壮的胸肌上,“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本王看你便欢喜,不行?”齐君清轻点了她的鼻尖,又大肆揉搓了她头上的发才肯罢手。烛光微闪,将她那张巴掌大的脸蛋照得越发娇俏了,这样一看,他怎不欢喜?
二人又逗趣儿一番方才停歇,江与静红着脸轻喘着,抬脚就往身边人踹去,但力不敌他,伸出的脚很快就被他给捏住。
奇痒自脚心处传来,她又气又忍不住笑,最后一头栽倒了齐君清怀中,“不行了,你快放开我!”而后他也就真的放开了。
看着怀中软趴趴的人,齐君清忍不住笑了,用帕子轻拂去她额头上的汗,二人小打小闹至此才停。
“其实我认为王爷不比辛亲王差,”江与静趴在他胸口,手中摸着他嘴边的胡茬子,“为何王爷不争取一番,依本妃看,那位置王爷亦可坐。”边说边又嘟起了嘴。
齐君清沉思半晌,遂低头看她,手不由自主覆上那两瓣粉嫩的唇,戏弄片刻后将嘴凑了过去,如此又采了满嘴的蜜。
双烛燃了大半截儿,红罗帐后春色撩人,尽是数不尽的旖旎风光。
……
翌日,她扶着腰下榻,双腿止不住发颤,喜儿面色赧然进屋,将水端了进来,“王妃,王爷大早就出去了,又前还不忘嘱咐奴婢今儿给您揉揉身子。”说完这丫头又噗嗤一笑。
江与静窘然,不禁思绪纷飞,用过早膳后至院内散步,这几日齐君清也不知在忙什么,通常一大早便不见踪影。
又过了两日,城中女子皆到市井中购买面脂、胭脂及口脂等物,大户人家之女早已至有名的绸缎庄定制衣裳。为何?只因太子殿下要选妃了!
听闻此消息的江与静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其中奥妙,这日晌午,刚欲出府走走,便见喜儿匆匆进院,“王妃,江二小姐来了。”
“可知所谓何事?”她吊着眉梢,狐疑朝外瞥了一眼。她若不想见,大可让喜儿将江娴拒了便是,可现下心中却多了几分好奇,自然想去会会。
“罢了,将她带进来。”江与静折回屋里,坐在梨木椅子上。喜儿唤人将江二小姐带了进来,遂退至柱旁静静站着。
行过礼后,江娴低垂着头落座,目光殷勤万分,“王妃进来可好?”不大不小的声儿又暖又糯,惹得人鸡皮疙瘩俱都应声而起。
“本妃甚安。”江与静面不改色答,暗忖着今日这江娴怎这样中规中矩,平日可不是这般乖顺有礼的。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点头示意下人去备茶了。好歹也是个庶妹,若不好生待着,倒显得她这个王妃小家子气。
“今日妹妹来,是想请王妃帮个忙,”江娴捏紧帕子,遂将其掩在嘴边,“近日听闻辛亲王要选妃了,妹妹就想着能否借着王妃和王爷的光……”其后声如蚊吟,但看她双颊酡红,难脸的娇羞样儿,江与静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妹妹这是喜欢上辛亲王了?”也不迂回顾忌,江与静大方问道。
江娴更是羞涩得别过头去,“妹妹只想试试,看能否有幸入王爷之眼。”说罢,羞怯怯捏着帕子。
“据奴婢所知,能参与选妃的女子皆是嫡出……”是时红梅奉上茶来,装作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则冷嗤着这江二小姐真没脸皮,总不过一个庶出之女,竟妄想嫁入帝皇之家,可笑!
闻言,江娴捏紧了拳头。
“本妃会考虑一二的。”半晌,江与静才轻轻答道,面上情绪不显。
得了此话,江娴心满意足离去,刚至江府正厅,便一脚踢翻了摆放绿植的木架子。没想到汝贤王府的大丫鬟还真是厉害,一句便可两人噎得死死的。
什么叫“能参与选妃的女子都为嫡出”,这不明摆着打她的脸?
思及此她又抬起了脚,却被疾步而来的二姨娘给拦住了,“你这是作何,江与静可是答应了?”见女儿不语,自然也猜到结果。
“她说会考虑考虑,可府上之人也太过分了,竟讽刺我是庶出小姐,没资格参与选妃!”江娴正在气头上,说话语气难免有些冲。
对此江二姨娘也是理解的,遂出言相劝着,“你也别生一个丫鬟的气了,身子要紧。”
二人还在嘀咕着,江婧便进了屋,抬眼见这母女两个似在商讨着什么,心里也就疑惑了起来,“今儿天不错,怎不出去走走?”不顾那二人异样的眼光,他兀自坐在了梨木椅上。
二姨眼前一亮,讪笑着朝江婧道:“老爷,临近辛亲王选妃之日,咱的女儿容貌品质皆不凡,是在不好错过这个机会啊!”她向江娴招手。明白过来的江娴忙不迭上前几步,笑面相迎,心中对母亲万分感激。
江婧斜着眼瞟着这母女两个,心中则想起了江与静,“罢,我江家已出了一个王妃,现再多一个实为不妥,此事无需再多议了,她不适合进王府。”他食指轻点着桌面,“她”指的自然是江娴了。
转眼间二姨娘面上如覆了层灰般难看不已,江娴也没好到哪儿去,失望之余转身小跑回屋,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爹爹这般本就是偏向那江与静!
另一边,齐襦天亲自上汝贤王府,给齐君清夫妇下邀帖。
“还请汝贤王及王妃莫要见怪,到时一定要来。”齐襦天吹了吹手上的茶,目光惬意,浑然忘了前些日子百花苑一事。
齐君清微微颔首,未有言语。
见状,江与静不由得尴尬一笑,“恭喜太子殿下,愿你于这次选妃中觅得一共度此生的良人,届时我与王爷都会去的。”蓦了,望向齐君清。见那人眸光晦暗深沉,薄唇紧抿,眉峰微蹙,她讪笑后闭了口。
选妃之日,城中二八芳华的女子皆盛装打扮,为的就是能博太子眼球。就算入不了太子之眼,说不定也能得达官显贵的青睐。
太子选妃共分为三个环节,前两环节比的是品行及容貌,最后一环节则比才艺或才华,也就是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舞蹈音律等。能到第三环节的女子不仅品貌俱佳,更是端庄秀丽,气质胜常人。
待太子、亲王及有身份之人落了座后,公公才唤等候的女子一个个排着队上来。因是太子选妃,要求并不像宫内采选那般严格,只要是太子喜欢,其他方面也并不那么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