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静刚有了想要回家去看看的想法,还没有付诸于行动,她爸妈就带着弟弟猝不及防地杀到了病房里,打了言静一个措手不及。
“静静,怎么样啊?伤得重不重?头还疼不疼了?”言静眼看着她那个一副雍容贵妇人打扮的妈,眼泪汪汪地扑在了自己的床边,想要伸手仔细检查一番,又怕弄疼了言静,只能拘谨地收回手,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而自己那个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父亲,紧绷的脸上也流露出关心和担忧的神色,自己许久不见的弟弟更是紧张兮兮地盯着她,都不敢眨眼。
就感觉……他们不是来探望她,而是自己其实快不行了,他们是来送她走的。
这气氛过于凝重,让言静十分地不适应。
“妈,我没事!”言静干笑着回答,她都想下床给自家母亲打一套拳,来证明自己身体十分健康:“我就是当时推开木深的时候,没收住力,一头撞在了路边的电线杆子上,有些轻微的脑震荡,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言静还是有些别扭,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自己的家人,本来自己出事住院的事情,言静是拜托木深让他哥哥别说出去。
言家和春家是世交,这一代里言静和木深又是从小长大的关系,两家自然更亲近些,春家大哥她倒是放心,但就是怕春木城跟家里说了这事,然后春家阿姨和自己母亲闲聊的时候肯定会提及的,这样她住院的事情岂不是瞒不住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她堵住了春家两兄弟的嘴,结果家里还是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了自己出院的消息……更可怕的是,因为没有明确的信息,家里人只是模棱两可地得知她出了车祸。
所以在见到言静之前,他们三个心情一直都很悲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当时夏商赶过来看着言静倒在地上,心里一慌送医的时候搞得阵仗很大,不知道情况的都会以为车祸有多么严重。
“没事就好!”言妈妈抹掉了眼泪,慈爱地看着言静,握着她的手拍了拍。
言静的目光不由看向了旁边始终没有说话的弟弟,不同于小时候带着些婴儿肥的可爱,抽条了的男孩依稀带着曾经的影子,看上去却更加稳重了。
算起来,弟弟也是初中马上快要上高中的年纪了,而且由于家学的熏陶和磨砺,他身上带着远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和独特的隽永气质,仅仅只是站在那里,笔挺的身姿就足以让他脱颖而出。
记得自己刚刚被告知不用再为成为家主努力的那年,她躲在书房里心情失落地把自己所有的书籍,全都自暴自弃地塞进纸箱里封存起来,刚好木深来家里找他一切玩,看着言静把自己一直当做宝贝的书全都收起来了,还十分诧异。
“你怎么把书都收起来了啊?”木深看着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纸箱,扁了扁嘴道:“看着好伤感的感觉啊。”
言静收拾的手一顿,木深就是这样一个很矛盾的存在,明明性格很大条,可共情能力却意外地强。
“没什么可伤感的。”言静头也没抬地回道,手里继续忙着收拾的工作,丝毫不敢慢一下,就好像一旦停下来,自己就会后悔一样。
而为了不让自己后悔,她只能一气呵成……这样对谁都好。
“嗯……怎么说呢?”木深打量着变得空荡荡的书架,“以前每次来你这里,我都感觉像是有一个老头子住在这儿,可是现在……”
木深抠了抠脸颊,考虑了下怎么措辞,然后哭丧着脸说道:“就感觉像是住在这里的老头子去世了一样!”
言静听完脸都黑了,被木深这样一说,她感觉自己仿佛在收拾遗物一样——还是她自己的!
所以说木深有时候是真的不会说话,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打他一顿,不然实在是不解气!
“言静你别死啊!快起来!起来!”下一秒,木深就扑到了正蹲坐在地上的言静身边,一脸悲痛地晃着言静的肩膀,活像八点档狗血剧里面,生离死别的场景,“陪我出去玩吧!”
比起木深的话,有时候他的行为更加让人想要打他一顿!
“木深,你是不是想死!”言静忍无可忍地一个手刀劈在了木深的头顶,成功制止了他戏精属性的爆发:“是不是三天不打你,就想要上房揭瓦了?!”
“我错了,呜呜呜,快放开我!”木深可怜巴巴地捂着自己的脑袋,之前有多可爱,现在就有多可怜。
这家伙能活到现在,纯靠一手卖萌卖惨的好技术!
“唉——”言静忍不住叹了口气,认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办法免疫这一招,简直被拿捏得死死的。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陪你出去玩。”
“欸?”木深诧异地抬头,难得见言静这么好说话,不由兴奋地靠近:“您讲!”
“你……”言静顿了顿,假装是不经意地问起:“跟你哥哥关系怎么样?”
“啊?你说木城那家伙?”木深万万没想到问题会拐到春木城的身上,毕竟言静和他哥哥不算太熟,平时也根本不会和自己谈起他的事情。
不过木深也没多想,当机立断地给出了自己心中都不需要考虑的答案:“我们关系超差的!”
“从小就生活在他全能小霸王的光环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惨,都快有心理阴影了好嘛!”木深咬牙切齿带着怨气地数落着,“而且前阵子还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就是藏着那点心思,担心我跟他争家族继承权的事嘛!”
“我还好心去安慰他,没事,我不会跟你抢家产的,我是个gay啊!”说着,木深更生气了,他语气像是在向言静告状一样:“结果可好,他莫名其妙生气地把我狠狠揍了一顿,你看看,现在还青着呢!”
木深说着就委屈巴巴撸起了袖子,给言静展示胳膊上那一小块淤青。
言静看了,觉得没有木深说得那么夸张,毕竟以春木城的水平,这样的伤最多也就是小打小闹。
木深的皮肤白,才会显得这样明显,其实他皮肤嫩得稍微用些力气就能留下一个红印子。
“……这样吗?”言静低着头有些失落,原来兄弟姐妹之间,彼此争权夺势才是常态吗。
木深看着情绪突然不太好的言静,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反驳道:“不,也不完全是这样。”
“虽然他现在真的很讨厌!”木深陷入了儿时的回忆,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但是小时候他还是很好的,总是带我出去玩,被欺负的时候帮我打架,而且现在也不算差啦,怕我在娱乐公司受欺负,背地里悄悄去打点,搞得老板每次见到我,都以为我是他包养的小蜜……”
“啊,还有前几天偷偷给我寄了游戏机和零食!”木深笑得很满足,他盘坐在地上,左右晃动着身子,欢快地说道:“我当然也喜欢大人们说一些‘木深最聪明啦!’、‘木深比哥哥还要优秀!’之类的话,但是比起家产而言,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木城对我说的那句:‘走吧,哥哥带你去玩!’。”
“总而言之,他虽然有时候会很让人讨厌,但是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很好的,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哥哥!”
就是木深的这番话,让言静意识到,虽然自己偶尔也埋怨因为弟弟的出现,让她的人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动,可比起这些,她果然也和木深一样,觉得还是那个又软又可爱的弟弟更加重要一些。
“一篇文章背错了四处,释义的理解也是不知所云。”躲在长廊的石柱后面,言静偷偷地打量着被父亲训话的弟弟。
弟弟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也没有去幼儿园,一直留在家里由父亲来启蒙,比起当初教导自己的时候,对于弟弟的教育要更加严厉许多。
起码言静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有到要去背诵四书五经的地步。
“重新去背,下午我会再来检查,要是背不好你也就不用吃晚饭了!”
父亲一直都是很传统、很古板的那种严父形象,有时候严厉到让孩子根本感受不到藏在那冷酷外边下面如山一般的父爱。
当初言静刚刚读红楼梦的时候,就感觉里面的贾政和父亲有很多相像,只不过比起贾政,父亲对他们倒还有一些温情的时刻。
弟弟低着脑袋失落地等着父亲离开,才在一旁屋檐下找了处遮阴的地方坐下,磕磕绊绊地背诵起来:“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非有……有……呜呜……”
许是急得背不出来,弟弟抹着眼睛哽咽了起来。
言静看不下去了,出去提醒道:“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这篇是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行文因事见理,夹叙夹议,阐述了不少深奥的思想,远远不是这个年纪能明白的文章。
“姐姐!”听见声音,弟弟开心地转过头,眼神明亮地仰着头看向她。
那濡慕的目光,便是言静一直以来,把弟弟视为珍宝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