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妖界,有明亮的月亮。
夜色之中,晚风甚为温柔,穿手而过,柔和的如同堤上千丝万缕的柳。
还有繁花盛开,踩上去柔软的如同云端。
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和酒气,隐隐约约还有脂粉香气和果香,还有若有似无的笑声,远远传来。
水声潺潺,丝竹清雅。
在烛火摇晃之中,水榭亭台之中,有女子在水中亭台起舞,似乎隔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
一切都似乎隐隐约约,若有似无,萦绕在耳边。
嘀嗒——嘀嗒——
鲜血顺着每一步落下,随着鲜血没入土地之中,所有一切生机勃勃的景象,都随之枯萎凋谢,当虔偰停驻在这个地方的而时候。
曾经的水榭亭台,都飞速的褪去,只留下眼前的残破景象,而亭台之中,似乎还有一个女子在翩然起舞。
她如同一只翩然而至的蝴蝶,又似惊鸿破月,照影而来。
她带着隐隐笑意,看向了虔偰。
虔偰伸出手,看向那个思念了太久的人,顷刻之间,化为飞灰。
虔偰睁大双眼,诧异的退后几步,然后苍凉大笑:
“你在怪我,对不对?”
虔偰闭上眼:
“你应该怪我,你应该怪我,我一事无成,我小人心思,你应该怪我的。”
虔偰抹去唇边鲜血,然后躺在地上,他本该是个潇洒而不羁的荒芜之主,自遇到那个人的那一刻,他便带上了枷锁。
而命运轮回兜转,现在的他,狼狈不堪的躺在这里,等待着生命的流逝。
虔偰哈哈大笑,然后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嗽到泪流满面,虔偰才抬起手看着血色浓重的天:
“原来我的一生,一直都是,不需要。”
如果遇到你的时候你身边没有人,还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既然给了我一眼就沦陷的人,又为何不肯给我半点机会。
站在他的身后,为他平定四海,为他征战杀伐,不过只是为了,能够让她安心。
可笑妖主还将他当兄弟,可是妖主怎么知道,每一次转身的时候,虔偰都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嫉妒又艳羡。
如果当年把一切都和盘托出,把一切爱意都告诉她,然后决然赴死,是不是他在她眼里,还是个英雄。
而不是如今这样,就算看到了她,还要迟疑,她的眼里,会不会只剩下冰冷和厌弃。
虔偰沉沉闭上眼。
我的一生,自一片混沌的荒芜之地开始,在血和厮杀里成长,到最后,我遇到了我人生里最洁白无瑕的一场雪。
一场大雪,一轮明月,却不是我的。
我最终,让那场雪染上了黑色。
我最终,让明月黯淡无光。
我的一生似乎做错了太多事,不值得被原谅。
只配在一片残败之中,等待死亡。
在所有意识都渐渐抽离的时候。
他听见了水声,闻见了淡淡的花香,似乎还有破土而出的种子发芽的声音。
而所有的一切,都终于变得细微不可闻,到最后,一切都变成了纯黑。
这一场大雪,顷刻落下。
妖被神厌弃,连祈求救赎的能力,都已然失去。
虔偰的尸首被雪掩埋,然后起了一股风,带走了这一场大雪,和虔偰的尸首。
他的尸首变成了雪,变成了花,变成了风,变成了月,变成了再无人知晓的一切。
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寂灭于六道之外。
苏胥回到了林府,而江叶心神不宁的守在院子里,她双手环胸,然后在院内走来走去,直到听见了脚步声,然后江叶猛然抬头,在看到苏胥的一瞬间,江叶迟疑了片刻。
然后她看着苏胥,仔细的看了半晌,看见他身上血迹斑驳,江叶似乎松了一口气,又控制不住的眼前泪光斑驳,江叶顿在原地,想要上前,却似乎迈不动步子。
苏胥看着江叶这个样子,心头酸软,上前牵着江叶的手,轻声说:
“我回来了,抱歉。”
江叶怔怔看着苏胥,良久,才落下泪来:
“苏胥……”
苏胥轻轻应了一声,江叶忽然抱着苏胥,崩溃一般的大哭:
“苏胥,苏胥!我好害怕,我……好怕你回不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这么没用。苏胥,我好像一直都是你的拖累。”
“你不是。”
月色之下,苏胥那张精致俊雅的脸,在月色之下,有些心疼的皱起眉,眼里带着怜惜和温柔,他看着江叶,语气轻柔:
“你从来都不是,如果没有你,我早已经死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了。你不用和我一起面对这些危险,我只想要你永远平安,永远等着我回来。”
苏胥轻轻一笑,将江叶紧紧的抱在怀里:
“江叶,只要你还在等着我,那我就一定会回来见你。”
江叶看着苏胥,然后哑声道:
“可是苏胥,我不想永远只能等着你。我想站在你身侧,我想和你比肩,我想做一个可以帮助你的人。”
苏胥轻轻一笑,然后他握着江叶的手,安抚一般的捏了捏:
“好,但是慢慢来,不要急于求成。江叶,你以后一定会站在我身边,我们以后一定会携手面对一切风雨的。”
江叶静静看着苏胥良久,然后才点了点头,然后江叶问道:
“天帝后来去了吗?”
苏胥点点头:
“自然去了,带走了问月。”
江叶不自觉的而皱眉:
“天帝没有……”
似乎知道江叶想要说什么,苏胥轻声说:
“若杀了西楼,西楼可能会不顾一切的让三界六道都充满戾气,这对于天帝来说肯定是不希望看到的,况且如果西楼真的拼死一战,天帝想要杀了他,也会大伤元气。”
江叶皱眉点头:
“西楼竟然这么厉害?”
苏胥无奈一笑:
“他是妖主,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则这天地他只要豁的出去,没有什么能真的让他灰飞烟灭,除非大伤根骨。”
江叶叹了一口气:
“所以,西楼其实只是重伤。”
苏胥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几分安抚的淡淡道:
“放心,这一次重伤足够他安分一阵子了,毕竟天帝出手也是带着几分力道和警告的。”
苏胥如此说,江叶点了点头,也知道苏胥如此也并非全部都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