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织扶着江叶回房,轻声道:
“小姐今日……”
“不是气话,是真的。”
江叶自然知道她问什么,含笑道:
“以前如何,皆是过往。”
宛织点点头,道:
“奴婢扶您回房休息。”
宛织十分善解人意的不进屋内只是轻轻合上房门,然后江叶就被坐在桌前看书的苏胥惊的险些原地起跳。苏胥抬头看了一眼:
“你方才的胆量哪里去了?”
江叶抚着心口道:
“你都知道?”
苏胥点点头,江叶坐在苏胥对面笑着问:
“你说,我这般说,有什么影响吗?”
苏胥静静看着江叶,道:
“你不用试探我,如果真的会有影响,你根本说不出来。”
江叶缓了口气道:
“哪怕我现在和九皇子分道扬镳都可以?”
苏胥垂眸:
“你只需要在沈树辰夺得天下之后,再和九皇子有关系就好。”
江叶撑着下巴:
“听起来还不错。”
苏胥抬眸看了她一眼:
“不用在我面前试探,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是了。”
江叶露出一个明媚笑意:
“我可以相信你吗?苏胥。”
苏胥静静看着江叶,道:
“可以。”
“为什么九皇子和沈君泽一模一样。”
江叶问道,沈君泽,她在现实世界的男朋友,后来被她发现出轨,她因此夜夜买醉沉迷网络,才会看了一本莫名其妙的书,醒来莫名其妙的到了这里。
“因为他们本就是一分为二的。”
苏胥看着江叶,眼里有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那是沉淀千万年的过往岁月。江叶有些疑惑的看着苏胥:
“为什么?”
“你前世,欠他太深。今世要偿,可你若真的嫁给他再被抛弃,则又添一笔新债。故而我将他一分为二,一个背叛,一个利用,也算相抵。”
江叶盯着桌子:
“我的一切,似乎都在你的算计之中。苏胥,你若害我,我恐怕会毫无知觉的粉身碎骨。”
“倘若真的有那一天,也该是我先挫骨扬灰。”
苏胥看也不看江叶,只是轻声道:
“我欠你良多,你虽忘却,我不敢忘。”
江叶摆摆手:
“罢了,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若想杀我,大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苏胥没再应声,江叶却思忖半晌哑然失笑:
“你为报恩,我为活命,其余各人,皆为人偶。”
说完江叶轻声接了一句:
“不知这样,我死的时候会不会不那么疼。”
“不会疼的。”
苏胥这么回答她,然后又微微加重了一下语气道:
“不会疼的。”
江叶怔住,然后看着苏胥,她似乎看见紫雷破天,大雨滂沱里一个蓝衣女子站立雨中。她衣袂飘摇破空,周身戾气几乎压过天雷浩劫,雨水如注,她周身却无一丝湿气。可是八十一道天雷落下,她最后脸色苍白,鲜血合着雨水染的下摆和鞋子拖泥带水,然后她看着九重天方向,轻声道:
“天青这个名字,我不要了。”
她最后那个回眸,江叶看见了,哪怕在雨水模糊天地的水雾里,她也看清了,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眸子。
“天青是谁。”
她问苏胥,于是连空气都静默片刻,她听见苏胥说:
“是你。”
天光亮处,江叶醒了过来?,她这一夜没怎么好睡。一夜睡的懵懵懂懂,梦里似乎经历了太多事情,荒山之下,郁郁葱葱,业火地狱,魂飞魄散,所有诡谲浩大的一切,都如在云端,雾气森森,看不真切。
她下意识的握着玉佩,昨日几乎是她落荒而逃,林南歌也好,沈树辰也好,九皇子也好,凡世一切,她都知道最后结局,她是掌握结局的那个人。可是天青两个字,让她窥见了冰山一角,她从来,都只是棋盘上被左右被厮杀的那个人,她窥见了她不可掌握的命运。
“为什么是我。”
江叶喃喃自语,然后她看见玉佩腾然升起雾气,苏胥破空而来,他说:
“倘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接受吗?”
命中,注定。江叶听见这四个字,扯出一个堪称嘲讽的笑容:
“不接受,还等死不成?”
她要活下去,自小变成孤儿她要活,到了孤儿院无人领养受尽欺凌她要活,东躲西藏四处打工她要活,身处异世苏胥已然将诱人结局摆给她,她怎么能不活,身为棋子又如何,不过工具又如何,她多活一日,便能为自己的生机再腾挪一日。
苏胥看着那枚玉佩:
“这是我成仙之前的物品,我当年征战沙场无数次,逢凶化吉也好,九死一生也好,这玉佩护了我最后一口气。”
江叶怔住,然后看着苏胥道:
“那你为何给我?”
苏胥并不看她,只是看着窗外:
“若真有一日你会死,那一定是因为我死于你之前。”
苏胥侧身看着她:
“用我的神骨起誓。”
江叶捂住脸似笑非笑:
“我怕了你了,信你还不成么,信你。”
她垂着头未曾看见,苏胥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意,然后转瞬消散在空气中。门外宛织扣门道:
“小姐,大奶奶请您晚些时候去湖心亭中,今日她请了天晚楼的新角儿。”
江叶随口应了,待楚柳词命人来请时,便跟着去了。天晚楼,京畿重地普通人想踏一步门槛都难,只有楚柳词手笔惊人,请了风头正盛的新角儿,隔着湖面水波温柔,绿树掩映,当真是不动声色的皇家气焰。
新角儿不愧是新角儿,声如裂天,飞泉鸣玉,紧拉慢唱皆是风情,摇曳生姿顾盼生辉,步步生莲里皆是达官贵人捧出来的气度。
这般堪称绮丽温柔的场景里,楚柳词早挥退下人只余她二人远远赏玩,她缓声道:
“父王曾说,九皇子妃,当有母仪天下的风采。”
这种话说出去半分就是腥风血雨,楚柳词不傻,江叶也不傻,她抬手为楚柳词倒了杯茶:
“大嫂,只有九皇子才能决定他的皇妃是谁,娶妃之后,九皇子是入主东宫,还是择处建王府,皆是个人因果。”
她说的直白,楚柳词却露出一个毫不介意的笑意:
“所以我喜欢你,你只是性子娇纵些,却不是条毒蛇。要不是我和那个蠢货是一个母妃,我倒真懒得筹划这些,他的确是配不上你。”
江叶没说什么,楚柳词眼底却闪过一丝黯然,然后道:
“罢了,终究你做不了我弟妹,我也做不了善人,林声慢这种东西,想平平稳稳当皇妃,她骨子里流的就不是能入皇家的血。”
春光和煦,台上角儿眉目含情,情意绵绵,台下楚柳词笑意盈盈,目光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