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江叶,永乐道:
“都退下,我累了。”
众人行礼退下,永乐道:
“慕芝也退下。”
慕芝微微一顿,应了声是,随着众人退下。
永乐等众人退下后,几步走到案前,手微微颤抖着贴上锦盒,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从盒中拿出信封,永乐摩挲着信封上吾儿亲启四个字,笑了很久,那不是一种完美温柔的笑意,带着怀念,带着骄傲,有那么点神采飞扬的笑意,那是最受宠的女儿在父母身边才有的肆意笑意,永乐打开信。
不管是永安帝还是永安后,骨子里都格外矜贵,往日写信,字字句句,都要细心斟酌,而这一封,没什么讲究,信手拈来,想到什么写什么。
信上说,他们这一生没什么亏欠了,唯独放心不下永乐,之希望永乐在晋阳宫中安稳一生。
信上说,他们已对浮止姜鱼安排过,永安之人绝不会和永乐有半分联系,日后只求顾全自己。
信上说,晋阳帝有容人之量,永乐好好侍奉就是,至于其他,和他无关,不要被小人利用。
信上说,林家不可多亲近,但林家大小姐是个重情义之人,不带利用心思,永乐可和林家大小姐成为朋友。
信上絮絮叨叨写了许多,后面加了一行永安后的字迹,娟秀雅致:
“只盼我儿,永远喜乐,平平安安,如此,我便再无牵挂。”
永乐看着信,这信上写了许多,却不要她恨,不要她怨,不要她记得国仇家恨,只希望她永远当一个晋阳宠妃,永乐满脸泪水,唇角却挂着笑意,然后,她把信一点点撕开,揉在一起,放在嘴里,慢慢吃下去。
她吃了很久,像在吃什么绝世珍宝一般,烛光摇曳,她满脸泪痕唇角含笑,一口一口,吃下自己爹娘留给她的最后一点痕迹。
她知道,不恨是最好的,当一个冷心冷肺的晋阳宠妃,何等风光,可是焉能不恨啊,她的父母,兄弟,她的国土,臣民,那些在干枯荒原哀嚎的亡魂,那些从此处处是客处的流离失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故土,恨意难消啊,她的风光,她的独宠,她娇艳如花的容颜,她华丽精致的宫服,她迤逦的仆人,她宏大的寝宫,都如一片冰冷海洋,又如一片灼灼火海,她身处其中,恨意如绵密的针,在她的每一个骨髓兴风作浪。
固凤……固凤啊!
永乐闭上眼,平稳了许久,不恨,焉能不恨,如何不恨!她早该一刀杀了自己,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可是不能,她凭什么死,她要活,要看着固凤死,没有能力,无妨,她可以依靠晋阳帝,美貌,就是她的武器,晋阳帝平定江山,合该有个人在他身边,看他的霸业。
那把火烧的她五脏六腑都痛,可是她甘之如饴,她笑着看向门口,她还在,那就看看,固凤最后的结局吧。
永乐坐在镜前,将自己的首饰一件件卸下,洗去残妆,她躺在床上,唇角挂着温柔笑意,闭目睡去。
这世上,戏子,就该唱好一出戏。
等她醒来时,慕芝不知何时悄悄进来,就站在她身旁,见她醒来,赶紧吩咐人进来伺候,永乐支起身子,问道:
“什么时辰了?”
慕芝看了一眼,轻声道:
“申时二刻。”
永乐点点头:
“起来吧。”
伺候着永乐起来了,永乐随意挑了本书看起来,过了会儿下人摆好了晚膳,正好是馄饨,永乐看着馄饨,笑了笑,坐下来慢慢吃了,然后对慕芝道:
“我也吃不下了,你吃了吧。”
慕芝恭声应下,让众人收拾了,然后扶着永乐在殿外随意转了转,永乐似乎心情不错的,多转了会儿,晚些时候传来了消息,今夜天子去雅贵妃那儿,永乐自然是知道的,却微微一笑:
“回去吧。”
回去后,永乐站在门口,看着远处,天已经黑了,她靠着柱子,似乎不知在等着什么,慕芝拿了件外衫披在永乐身上:
“夜里凉,娘娘还是回屋子里吧。”
永乐笑着摇摇头:
“进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今天夜色好,我多看一会儿。”
慕芝有些欲言又止,永乐忽然道:
“把琴抬出来。”
永乐对慕芝一笑:
“慕芝弹奏一曲可好。”
慕芝垂眸:
“好。”
说着让宫人去准备了,慕芝从前在永安,琴技颇好,是得了永安帝后赞赏的,而如今,晋阳宫中,慕芝十指纤纤,似乎回到了永安皇宫,为永乐公主,弹奏一曲。
永乐公主身上的外衫落地,她站在树影婆娑之下,带着温柔笑意,一舞倾城,这一舞十分温柔缠绵,又凄婉哀绝,在这样有些寂寞的夜里,似乎相得益彰。
而这一舞,如同水波,悄无声息的,传到了各宫,亦被晋阳帝得知。
所以第二日晋阳帝来到乐归宫时,似假还真的问永乐道:
“不知孤能不能看宸妃一舞。”
永乐有些诧异的看着晋阳帝,然后轻轻一哼:
“陛下昨日不是在别处,怎么知道乐归宫的事。”
晋阳帝还没说话,永乐气道:
“幸亏昨日没说陛下坏话呢。”
晋阳帝微微一笑,点点永乐的鼻子:
“原来还会说孤的坏话?说什么坏话?”
永乐微微一笑,揽着晋阳帝脖子道:
“自然是责怪陛下,如何让臣妾尝了相思之苦。”
晋阳帝哈哈大笑,反手揽着永乐盈盈一握的腰:
“如此说来,是孤的不是了。”
永乐笑着看向晋阳帝:
“自然是陛下的错,不过臣妾也知道,陛下,是天下的陛下,只是臣妾明明是在自己宫里使些小性子,怎么陛下还会知道,哼。”
晋阳帝无奈的笑笑:
“你啊,就是个狐狸。”
永乐但笑不语的看着晋阳帝,眼里似乎星河璀璨,藏着温柔爱意,晋阳帝轻声问道:
“永乐是不是,十分想家?”
永乐浑身一颤,眼角似乎有泪光闪过,然后被转瞬压了下去,她带着一丝哽咽:
“家?臣妾的家,不是被固凤给毁了吗。”
晋阳帝叹息一声,将永乐拥在怀里:
“是孤的不是,惹宸妃伤心了。”
永乐靠在晋阳帝胸前,眼里哪里看得到一丝泪光,她反手拥住晋阳帝: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