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偰看着子归,然后轻声道:
“以后你就留在这里吧,就住在这里。”
子归看了一眼虔偰,没有再说什么了,虔偰静默的站了会儿,然后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前,子归轻声说:
“你知道的,西楼不会留我活太久的。”
虔偰缓缓转身看着子归,然后轻声道:
“但你要活下去,子归。为了在监牢里苦苦支撑的人。”
子归看着虔偰,然后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
“你真的,很会找到一个理由。”
虔偰沉默良久,然后才道:
“那是因为你心善,否则你大可不管不顾他们,也并没有人会说什么。”
子归垂眸,然后轻声道:
“是啊,可是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我以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子归微微一笑,看着虔偰:
“我以前并不知道我是谁,我突然出现在了无稽山,被苏胥带了回去,一夜之间,我从一个婴儿一般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少女,不过十日,我又变成现在这样,然后一直这样到你们找到我。无稽山所有的人都厌弃我,都觉得我是妖怪,觉得我是不祥之人,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厌恶和恐惧的。”
只有苏胥是不同的,苏胥永远都是那样温和的目光,永远接纳着子归不同寻常的一切。
子归看着虔偰,然后微微垂眸道:
“我累了。”
虔偰看着子归,子归和妖后的容貌,称不上十成相似。也有七八分了,看着她,似乎就看到了那一年的妖后。
虔偰有些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等虔偰离开之后,子归似乎真的有些困倦一样的躺在床上,她轻声道:
“苏胥,但愿梦中能相见。”
她的梦里,有无稽山大片大片温柔的草地,和吹面不寒的风,无稽山的树木重峦叠嶂,花果繁盛。
这里,就是她的栖身之地吗?
她梦到了一场大雨,她被无稽山的人从房中拉了出来,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地上的泥土溅在了她的身上,拖泥带水的。她说:
“这是苏胥新给的买的裙子,不要把它弄脏了,求求你们。”
没有人听她的话,他们簇拥着拉拽着她往悬崖走去,那些曾经在她身后要馒头零食的孩子,躲在人群之中,带着孩子稚嫩又冷漠的眼光,看着她无助又狼狈的样子,那些曾经和她谈笑风生的人,转瞬之间,都带着冷漠的面具,冰冷的看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子归茫然的看着他们,然后被拉到了悬崖边,族长说,一连一个月的雨,这是老天爷给的警示,这都是因为她的不详,所以要将她献给上天,用来平息上天的怒火,换来风调雨顺。
这是一场预谋,苏胥在被他们指使了出去,或许等到苏胥归来,这一切都已然成了定居。
子归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泥浆,轻声道:
“我不能穿成这样去死啊。”
恐惧而愤怒的人们早已不知道她说什么了,大家异口同声的要族长赶紧将她推下去,有看不下去的人偷偷离开去告诉苏胥,子归站在悬崖边,看着众人,那些她熟悉无比又陌生的人,她问道:
“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谁让你不是人!你活该!你就是妖!哪有人可以几日之间长这么大的!你迷惑了苏胥!”
人群之中,这样义愤填膺的声音传来,子归看着他,大声道:
“我没有!我没有迷惑他!我也没有做坏事!我要等他过来!就算是死,我也要见到他!”
大雨滂沱,苏胥,你会过来吗,你会来吗。
你会为了我,和整个无稽山的人,背道而驰吗。
苏胥出现在了人群之中,他浑身很是狼狈,还有草屑在上面,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了,他越过人群,走到了子归身边,他不顾众人的劝阻,不顾族长的大声呵斥,他拉住了子归的手,将她拥入怀中,然后看着众人道:
“你们在干什么?杀一个和你们日夜相对的女子?”
子归看着苏胥,大雨织成了雾,她似乎看不清苏胥的脸了,可是苏胥的眼神,还是那样清晰的落在她的眼里,天地之间,一层水雾,而他拥着她,立在悬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他熟悉的族人,苏胥看着众人:
“子归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但是她到底是不是有坏心,你们还不清楚吗?”
族长重重的将拐杖击打地面,道:
“无稽山从来没有下过这么久的雨,除了她,还能因为什么?”
“她不是今年才来到无稽山的,为什么是因为她,如果她真的不详,那也应该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我没事?我和她日夜相处,都没有事,什么天灾竟然要算在她身上!”
苏胥如此说,目光坚定的看着族长,然后撑起伞为子归挡着雨,族长摇头叹道:
“你是被她迷惑了,才会这样,你再这样执迷不悟,对得起你早逝的父母吗?”
苏胥拥紧子归,然后看着族长道:
“她要是真有这样的本事,她用在我身上,图什么?”
族长一时无言以对,苏胥却寸步不让:
“图无稽山的房子?图我家徒四壁?图我功名全无?族长,她若真有逆天施雨迷惑人心的本事,她何苦要在这无稽山与我浪费时间,广阔天地,她哪里施展不得!她平白无故浪费了这几年的光阴,就为了迷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我,然后被你们逼上悬崖性命垂危吗!”
苏胥字字落地有声,然后扫视众人,接触到苏胥目光的人纷纷避开眼神不与之对视。
子归看着苏胥,轻声道:
“苏胥,你不要这样。”
苏胥从来不是个和人起争执的人,他素日对周围的人都是谦逊有礼的,今日这样和族长针锋相对,却是第一次。苏胥低头看着子归,语气变了变道:
“别怕,一会儿我就带你回去。”
子归抿唇一笑,带着几分苍凉道:
“不用啊,苏胥,我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护着我。我知道结果了,这就足够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