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胥一边听九皇子说话，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捧在手上低头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
“既然如此，其实也算不得错，与其最后君臣互相猜忌惨淡收场，不如现在各自体面，毕竟高岳楼还是个副将，就算真的革职了，也不过是在军中产生一点流言罢了。比起日后种种，似乎这样也是个不错的结果，不过储君为何没有这么做呢？”
楚樽亦敲了敲桌子，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
“道长既然知道，又何必故意拿这些话来试探我？他们说的的确有道理，却不是我心中所想，倒是谢先生极力反对如此，他说的话，才是我心中所想。”
苏胥挑眉：
“愿闻其详。”
楚樽亦笑着抿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
“他说，高岳楼日后会如何，是诛心之论，如果现在真的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猜测而革除高岳楼的一切职务，不异于是把高岳楼往这条设想的路上逼。日后如果高岳楼真有什么不轨之心再来惩罚他也不迟，如今他明明是国之功臣，却因为这样的猜忌而失去一切，岂不是让别的忠臣寒心？”
苏胥点了点头：
“谢佑筠的确看事比别人要高了一层，高岳楼的确是个变数，但是变数就是证明，他能往怀坏了变，也能往好了变，你和沈树辰都能容下仇人之子，这样的胸襟，才是难得的。换言之，这样的人你们都能收复了为己所用，日后怎么样的人都可以了，率土之滨，皆为君臣服。”
楚樽亦笑着摇摇头，然后摆了摆手对苏胥道：
“说来说去，其实不过是因为人才难得，况且让我对付穷凶极恶之人，我尚且可以下手，让我对付一个没有错的人，我似乎也说服不了自己。”
苏胥点了点头，然后对楚樽亦道：
“如此才是为君之道，为人君者，也不是一味的杀伐，该怀柔之时，该信任之时，也不能太过小气。”
楚樽亦点点头，然后苏胥接着说：
“你当时去城东调查，想必也碰到了长公主的人吧？”
楚樽亦诧异的看了一眼苏胥，然后点了点头：
“的确，后来我便让他们回去了。”
苏胥闻言，带着几分笑意的看着楚樽亦：
“哦？长公主手下的人自然是能干的，你何必让他们帮忙，为何要打发了他们？”
楚樽亦看了一眼苏胥，十分慎重的说：
“姑姑手下的人我自然信任，但是毕竟此人是姑姑多年的夫君，如今也还没有和离。有些小人，无理还要搅三分，如果以后知道了这些事，不知要如何编排姑姑，这么人随便一张嘴，说出来的话比沙场上的冷箭还扎心。”
楚樽亦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江叶和林声慢，然后才接着说：
“所以我宁可以后别人说我不近人情，对岳丈赶尽杀绝，也不愿意日后有人编排姑姑，自然就让他们远离此事。”
苏胥点了点头，江叶和林声慢对视一眼，林声慢缓缓开口：
“如果夫君愿意，我亦可以亲口向天下告知，当年父亲是如何对待我们母女的。”
楚樽亦诧异的看着林声慢，然后皱眉道：
“声慢？”
林声慢看着楚樽亦，然后微微一笑，江叶握着林声慢的手，林声慢回以一个温柔笑意，才轻声说：
“当年我母亲想要借着我住进林家，父亲的确同意了，可是暗中给我母亲下毒，让她最后缠绵病榻，于是父亲将她逐出林家，最后我母亲死在外面，我又被接回林家。他想要故计重施，若不是娘她有所提防暗中助我，我或许也早就中毒身亡了。”
这些事，林声慢本来从未告诉过楚樽亦，如今这样轻描淡写的讲出，楚樽亦盯着林声慢许久，然后闭上眼摇摇头：
“不，终究你要喊他一声父亲，就算他做了这样禽兽不如的事，可是你说了，自然也会有人说你不孝不配为人子，放心，他身上血债累累，我定然不会让你们还为此拖累。”
江叶看了楚樽亦一眼，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开口：
“储君，我这个妹妹，受了不少苦，有些时候对人多了几分内敛和不信任，也不爱解释什么，日后若真的有人挑拨，你若是随意轻信，我定然第一个不答应。”
楚樽亦闻言，笑了笑，看着江叶：
“这世上，没人能挑拨我和声慢，她怎么样，都是我而储君妃，她是好人，她是储君妃，她是坏人，她也是储君妃。”
林声慢诧异的看着楚樽亦，江叶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苏胥则缓缓开口道：
“有储君这样一番话，想必无论是储君妃还是长公主，都放心了许多。”
楚樽亦含笑：
“姑姑早就应该放心，至于声慢，她不放心一次，我便说一次，她不放心一千次，我便说一千次，这一生这么长，我和她，慢慢说。”
林声慢静静看着楚樽亦，似乎被楚樽亦这番话惊到了，江叶则看着楚樽亦和苏胥说话，轻声在林声慢耳边说：
“傻妹妹，他又不是个真的蠢的，难道有些事，他真的猜不到吗？”
林声慢眼里多了几分迷茫，然后看着江叶：
“可是……”
江叶笑着拍拍林声慢的手：
“声慢，有些事他知道，可是他最想听你说，你还不懂吗？过去如何，不重要，他的选择，从始至终都是你。”
林声慢多了几分忐忑不安，而苏胥则缓缓起身：
“既然如此，你心中都有了打算，我觉得甚好，想来林江初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楚樽亦笑着起身，然后苏胥对江叶道：
“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江叶点点头，楚樽亦和林声慢一起送两人离开，等两人上了马车离开之后，林声慢静静看着楚樽亦，楚樽亦挑了挑眉，然后牵着林声慢的手往院内走，林声慢轻轻开口：
“储君不怪我吗？”
楚樽亦回头看着林声慢，然后叹了口气开口道：
“要叫夫君。”
然后一边牵着林声慢走一边说：
“不怪你，怪我，没能早点遇到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