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共主有个十分秀气的名字,西楼,这个名字,是他的养父,当年的妖界共主起的。
那一年他被带到了妖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是被当年的妖帝自人间捡到的一个流落人间的小妖罢了。
他被妖后抱在怀中,高高的宝座之下是臣服的各族妖王,他稚嫩的眸子映出下面恭敬的脸。
妖帝看着他沉吟片刻,微微一笑:
“人间有句话,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日后,你便叫做西楼吧。”
西楼。
于是这便是他的名字了,被带到妖界成为妖帝的养子,大概就是从地狱迈入了仙界。
他从一个人人可欺辱的小乞丐,变成了锦衣玉食的妖帝养子。
彼时妖帝和妖后还没有孩子,他就是整个庞大妖界的未来少主,妖后怜惜他,时常带他在自己身边。
妖界的人,真的是很奇怪的人。
他们穷凶极恶,他们满手血腥,他们满目狰狞,他们忘恩负义。
可是回到的妖界,在妖帝身边的他们,有的活泼,有的内敛,有的清秀,有的丑陋,他们笑着,用或许刚刚杀人的手,递给西楼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那个时候的西楼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只有对自己好和坏的人。
妖帝和妖后,无疑是对他最好的人。
妖帝事务繁忙,可是就是再晚回来,也会仔细问了西楼今日如何,功课写的如何,妖法练习的怎么样了,可有人欺负了他。
至于妖后,只要无事就会将西楼带在身边,笑着听他念书,看他学习法术,偶尔会亲手为西楼做些东西吃。后来西楼才知道,妖后做的所有东西,都会偷偷注入她的妖力,所以西楼吃完才会觉得格外好吃和精力充沛。
妖后也常带着温柔笑意的抱着西楼然后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悠悠扬扬,将妖界晦暗的天色都染成了碧青的样子。
西楼想,他的命不算差。
日升月落,寒来暑往,西楼长成了少年的样子,容貌俊秀,身子挺拔,带着少年特有的瘦削,站在那里,似乎就是谁家的贵公子。
妖帝和妖后将他保护的很好,他的身上没有半分血腥气,见谁都是笑吟吟的样子。
妖帝常常看着西楼的功课点头叹道:
“这孩子聪明,日后必能好好掌管妖界。”
妖界的人,没有那么重的血脉思想,不是自己的王位一定要自己的孩子继承,弱肉强食这个思想,或许更加根深蒂固,对于妖帝来说,他还无子,而这样聪慧懂事的西楼,几乎是个完美的继承人了。
一切都很好,好到让西楼想起了人间。
他忽然想去人间看看,看看曾经他的噩梦,那些被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于是他偷偷的去了,他去了之后,见到了他的生父,那个曾经在人间富甲一方的人,如今躺在病榻之上,垂垂老矣。
他的身上散发出腐朽的味道,他看到了西楼,浑浊的眼里写满的惊惧:
“是你,是你!你回来了!”
西楼看着他,然后微微一笑:
“我回来了,你害怕吗?”
那人发出癫狂的笑声:
“你回来干什么,你这个孽障,没有你,没有你就好了!”
西楼看着他,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恨意和冰冷:
“没有你,才是好的。”
那人指着西楼:
“你不该回来的,你回来了,她就不值得了。”
西楼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的生父:
“谁?”
他发出大笑:
“你的母亲啊,你的母亲啊!”
他指着西楼:
“你不知道你的母亲吧,我知道。我早知道她是妖了,我还是娶了她。”
那人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为什么啊,因为她是妖啊,她能帮我变成全天下最富有的人啊!只要她不听我的话,我就把她是妖的是捅出去,我就是那个被妖迷惑的可怜人,天底下多的是好心的除妖师帮我,对不对?”
西楼看着他,他的生父,他长了一张人皮,骨子里比妖还恶毒。
或许是命不久矣,他反而不在意了,他看着西楼:
“她很懂事,她为了我,什么都愿意,你以为我们的东西为什么这么好,因为每一个里面,都掺杂了她的妖力啊。可是后来……”
他指着西楼:
“她怀了你!她的妖力越来越稀薄了,她为了留下你,开始用自己的血,自己的肉,慢慢的,她变得丑陋,变得恶心,变得恐怖,她拼尽全力的生下了你。”
西楼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想起残存记忆里,有个风烛残年满目狰狞的老妇人,她看着自己,眼里是无尽的悲哀和温柔,那是,他的生母?
西楼看着男人,男人继续哈哈大笑:
“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死的。我将她抓起来,她的血,她的骨肉,都是,都是好东西啊。”
他癫狂的笑起来,笑里全是残忍:
“你以为,妖界的人,真的是无意撞见的吗?不是,是你的母亲,用自己灰飞烟灭作为代价,告诉了妖界的人,请他们来将你带回妖界。”
西楼的身子不自觉的轻颤起来,男人的眼前却见到了那一日自那个垂垂老矣命悬一线的女人身上,烧起了灼灼烈火,她的声音痛苦而无助,又带着一分解脱。
火焰散去,密室里什么都没有了。
而后来,就是妖帝和妖后将西楼带回了妖界。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他的母亲此生爱错了人,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妖帝希望,他永远是明月西楼,春风不度,不要去探究过去的一切,这样就好。
西楼看着男人,良久,他摇了摇头:
“我不杀你,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杀了你。”
男人瞪着西楼,西楼露出冰冷笑意:
“我偏偏不杀你,我要你活着,长长久久一无所有病痛缠身的活着!”
西楼如此说,不顾男子的哭嚎,西楼闭上眼,记忆里的过去全是冰冷的,他自幼就是在挨打之中长大的,残羹冷炙,拳打脚踢。
西楼看了男子一眼,这个曾经在他记忆里让他想起来就发抖的人,不过是一瘫腐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