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洛晚晚猛地停住脚步。
长街上灯火通明，两侧店铺的旗幡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像无数彩色的翅膀。
卖糖人的老汉正给一群孩童分发免费的糖渣，晶莹的糖屑在灯笼下闪着蜜色的光；绸缎庄门口，丰腴的老板娘笑着往顾客篮子里塞了一匹靛青色的边角料；巷子口的老乞丐捧着粗瓷碗，里面堆着的铜钱几乎要溢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危险世界？"江烨挑起眉毛，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花。
"别被表象迷惑。上次我来时，这里堪比末日。"她的指尖微微发冷，记忆中腐臭的血腥味似乎又萦绕在鼻尖。
那些蜷缩在街角的尸体，被黑旗营拖走的哭嚎的妇人，还有永远弥漫在空气中的苦药味......
她记忆中的盛京，应该充斥着沐朗跟黑旗营的暗哨，可现在，烤栗子的甜香从街角飘来，有个醉汉正拍着酒坛唱荒腔走板的小调，走音的旋律惹得路人哄笑。
城门处突然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几个孩童举着糖葫芦追逐嬉戏，红艳艳的山楂果沾着晶亮的糖衣，在灯笼映照下像一串串小灯笼。
洛晚晚怔住了，眼前的一切都与她记忆中死气沉沉的盛京判若两地。
"姑娘要伞吗？"一个挎着竹篮的妇人突然凑过来，篮子里整齐码着油纸伞，"看这天色，一会儿准要下大雨。"
洛晚晚下意识后退半步，江烨却已经掏出铜钱，"来两把。"
接过油纸伞时，江烨低声道："你太紧张了，这些人看起来很正常。"
"正因为太正常才不对劲。"洛晚晚咬着嘴唇，直到尝到铁锈味。
上次穿越时所经历的一切，此刻都飞快涌进脑海。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眼前整座城如同鬼域，城内人人自危，活像一个人间炼狱的场景。
雨点砸落在脸上，她终于回过神来，冰凉的手指拉住江烨的袖子，"静观其变吧，先找住处。"
"好，"江烨反手握住她潮湿的掌心，干燥的温暖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客栈一般都建在城东商街，跟我来。"
洛晚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牵着穿过人群。转过三个街角后，他们停在一栋三层木楼前，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写着"云来客栈"。江烨刚要迈步，却被洛晚晚拦住。
“等一下。”她指向对面那家张灯结彩的酒楼。四盏大红灯笼将"醉仙楼"三个字照得熠熠生辉，门楣上缠绕着绣金凤的红绸，在雨中鲜艳得刺目。“进去看看。这种地方消息最灵通了。"
小二正站在门口向路人分发红纸包，油墨香气混着甜腻的桂花香飘过来。"今日有喜，所有菜品半价！"他笑呵呵地将一个尚带温热的纸包塞进洛晚晚手里，"老板娘亲手做的桂花糕，沾沾喜气！"
洛晚晚捏着尚带温热的纸包，忽然拉住要离开的小二，"请问...这是哪家办喜事？"
"客官是外乡人吧？"小二指着门楣上绣着金凤的红绸，"这是庆祝女帝陛下登基周年，全城酒楼都在搞庆典呢！"
江烨明显感觉到洛晚晚的手指猛地收紧。
进到二楼雅间后，洛晚晚盯着窗外的雨帘出神，雨水在窗棂上蜿蜒成透明的蚯蚓。
江烨点了几道招牌菜：琥珀色的红烧肉淋着蜜汁，雪白的鱼脍薄如蝉翼，翡翠般的时蔬拼成孔雀开屏的造型。
可直到店伙计上完最后一道冰糖肘子，洛晚晚都没动筷子。
"女帝登基一年..."她用筷子蘸着茶水在桌上画线，水痕很快蒸发，"那现在应该是永昌二年。"
江烨夹了块颤巍巍的红烧肉，琥珀色的酱汁滴在青瓷盘里："所以？"
"永昌二年，黑旗营被女帝肃清，朝堂局面安稳，经济发展迅猛，黑旗营等黑暗势力大受打击，从此蛰伏地下，再无法掀起波浪。"洛晚晚声音越来越低，“如果咱们穿越到的是这个时间点的话，那也就是说，无论是林芝还是陆百川，甚至是云许他们，都应该已经离开这里穿越到现实了。”
所以，他们已经不存在于现在这个小说世界里了。
窗外炸响一声惊雷，照得她脸色无比难看。
江烨放下乌木筷，筷尖在碟沿碰出清脆的声响。
"你到底在找什么？晚晚，既然我已经被卷了进来，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离开，你就不要再想着瞒我了。我跟你一起，也许还能够帮到你，两个头脑总比一个强。你看你现在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光凭你自己想解决这一切，实在是天方夜谭。”
洛晚晚的指甲陷入掌心，“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这一切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你知道的越多，牵连越多，将来越不容易从这件事情中脱身。说实话，我并没有把握能解决这一切，我担心会连累到你。”
“我不怕被牵连，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我不怕陷入危险，但我厌恶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江烨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
雨声渐密，秘密好似屋檐上浸满积水的薄纸，一戳就破。
她知道，事到如今，肯定是瞒不过去了，她想了想，以尽可能温和地语气开口道：“林芝她原本也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我写的小说里，她的名字叫芷柔。几年以前，芷柔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意外穿越到了现实世界。我这次之所以过来，就是为了调查林芝当年穿越的真相。”
江烨的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握着茶杯的手咯咯作响。
他虽然早就意识到林芝身份有问题，但是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他激动地凑上前，“穿越？像我们现在这样？”
"不太一样，我们是从现实穿越到小说世界，而她恰好相反。而且，她穿越的时间点也很奇怪。按理来说，当她出现在现实中的时候，我还没有开始写这部小说。”
她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总之就很奇怪，说实话，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这一切的发生原理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