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页纸上写的是一篇关于某个丞相政治业绩的歌颂,文字内容不偏不倚,在一堆对朝廷歌功颂德的文章前极不显眼。
江烨盯着这篇文章看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于是转头看向她,“你是想说这个丞相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这篇文章看上去很正常啊,除了手抄的版面有些不齐外,文字内容看不出来有任何问题。”
“看过潜伏吗?”洛晚晚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这泛黄的纸页,她手指落下的地方,字与字之间的间距都格外大些,“这是黑旗营用来传递绝密信息的工具,每一期邸报上的这个版面,都夹杂着他们的暗语。这毕竟是古代,通信不便,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来传递情报。”
“这些空隙确实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规律可言!”江烨的眼睛倏地亮了,他急忙将那张纸拽了过来,指腹在纸面上来回摩挲,“所以他们究竟在传递什么信息,你也知道了对不对?”
洛晚晚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伸手把那张纸从他指间抽回,“解密是需要密码书的,当时为了严谨起见,我特意编了一个虚构的书籍名作为密码本。按照设定,这个书籍从始至终只在黑旗营内部流通过,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没有密码本,就算知道了这些暗号数字也破译不出来。”
江烨的肩膀明显垮了下来。他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所以还是没有线索。”
“也不完全是。”她的声音轻快了几分,边说边将报纸叠成整齐的方块,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
窗外雨势已经渐渐小了些,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下来,在湿润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起码证明了,黑旗营现在仍然在用这种方式来传递暗号,所以,我设计的那个负责暗号的紧急联络人,或许也还在那里。”
她站起身,看了眼外面渐渐小了的雨势,“吃完饭回屋收拾好东西,等雨停了咱们就出发。”
江烨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去哪?”
洛晚晚淡淡一笑,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去城西松山,找瞎眼乞丐。”
雨后的山路泥泞不堪,湿滑的青苔攀附在石阶上,林间的雾气尚未散尽,朦胧地笼罩着山道,使得远处的松林若隐若现。
洛晚晚提着裙摆,鞋尖早已沾满泥水,江烨则走在前方,时不时回头伸手扶她一把,“这路比想象中难走,小心些。”
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破败的木屋。屋顶的茅草已经塌陷了一角,木墙上的漆早已剥落,露出斑驳的木质纹理。然而,门前的石阶却被人仔细清扫过,连落叶都整齐地堆在一旁,显然是有人在居住。
江烨抬手叩了叩门,等了很久都无人应答。他侧耳听了听,确认屋内没有动静后,轻轻推开了门。
屋内光线昏暗,仅有几缕阳光透过窗缝洒落进来,照亮了漂浮的尘埃。屋子虽破旧,却出奇地整洁,木桌擦拭得一尘不染,茶具整齐地摆放在矮柜上,甚至连床榻上的被褥都叠得方方正正。
江烨环顾四周,低声道:“这地方虽简陋,但看起来却异常整洁,这里的主人倒是个讲究人。”
洛晚晚没有回应,她的目光正被屋内正中央摆放的香案所吸引。
那是一个简陋的木台,上面放着一只铜制香炉,炉中积着薄薄的香灰,显然不久前还有人上过香。
她缓步走近,发现香炉后方立着一块小小的牌位,木料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歪歪斜斜,像是用刀刻上去的。她俯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眯起眼睛辨认,只见上面写了六个字:
王氏苏媚之位。
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既不是她笔下的人物,也不曾在之前的相关记载中出现过。她将牌位拿起,指腹摩挲着木质的边缘,仔细端详起来。
就在她看得正入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重击,紧接着,一声沙哑的厉喝响起:“谁在那里!”
江烨几乎是瞬间从里屋冲了出来,下意识地挡在洛晚晚身前,“你是何人?”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看上去很是上了些年纪。他身形佝偻,衣衫陈旧却干净,灰白的发丝凌乱地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浑浊无光,像是蒙了一层雾。
老人拄着一根粗糙的木拐杖,他冷笑一声,声音无比嘶哑:“笑话!你们闯进我家,反倒问我是何人?”
洛晚晚缓缓放下牌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老人。
他的左腿似乎有旧伤,走路时微微拖行,右手的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的疤痕,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更重要的是,他的左手无名指缺了一截!
她彻底确认了老人的身份,于是唇角微扬,上前两步,声音故意的低沉威严,“我乃黑旗营三星死士,奉营主之命前来,有事情要交代你去办。刘兴,还不上前接令?”
老人的表情有些凝固,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拐杖‘咚’地一声落地,整个人重重跪了下去,额头几乎贴到地面,“是,属下恭迎上使,不知营主有何事吩咐?”
洛晚晚微微昂起脖颈,目光如霜般冷冽。
她昨夜早已将说辞反复推敲数遍,此刻字字清晰,不容置疑:“营主有令,三日内备齐五百匹上等战马,全部配好鞍鞯,送至北境前线。”
屋内霎时一静,连呼吸声都仿佛凝滞。刘兴跪伏在地的身形明显僵了僵,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珠微微颤动,干裂的嘴唇开合几次才发出声音,“上使,此事恐怕......”
“不好办?”洛晚晚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她的指甲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每一下敲击都像是敲在刘兴紧绷的神经上,“黑旗营里的人,何时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了?”
江烨站在一旁,他注意到刘兴缺了一截手指的左手正在微微发抖,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近来马市萧条,五百匹战马已是难寻,更何况还要配齐鞍鞯?三日之期,实在仓促。”刘兴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佝偻的背脊弯得更低了些。
洛晚晚倾身向前,阴影完全笼罩了刘兴。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混着雨后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让老人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刘管事,这是营主的命令,不是与你商量。若延误军机,后果如何,你应当清楚。”
刘兴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死死攥住拐杖,浑浊的眼白上浮现几道血丝,“营主有令,自然不敢不从,只是......”
“只是什么?”洛晚晚突然提高音量,吓得刘兴浑身一颤。她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碗跟着跳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看来这些年安逸日子过得太久,让你忘了黑旗营的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