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像一潭腐臭的沼泽,将洛晚晚一点点吞没。她挣扎着想要呼吸,却只尝到满嘴的灰烬味。
突然,一只焦黑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为什么......"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洛晚晚猛地回头,对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芷柔的皮肤被烧得皲裂翻卷,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她的头发早已烧光,头皮上布满狰狞的水泡,嘴唇焦黑开裂,却还在蠕动着发出质问: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洛晚晚的耳膜。
"不......芷柔,我是在救你,我是想要救你的啊......"洛晚晚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陷在黏稠的血浆里。
"救我?"芷柔发出刺耳的笑声,漆黑的眼眶里流出脓血,"看看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她猛地扯开衣襟,下面的躯体已经炭化,随着动作簌簌掉落黑灰。
洛晚晚的胃部一阵痉挛,酸水涌上喉咙。
"多感人的姐妹情啊。"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左青的身影缓缓浮现,他穿着华贵的锦袍,脸上挂着餍足的微笑,像是刚享用完一顿美餐。
"看吧,"他伸手抚过芷柔焦黑的脸颊,指尖立刻沾上腐烂的皮肉,"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芷柔在他触碰下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崩解。
"住手!"洛晚晚扑上去,却抓了个空。
左青的身影渐渐扭曲,化作一条吐着信子的巨蟒:"你以为改变过去就能救她?愚蠢的可怜人啊。"
"啊!——"
洛晚晚尖叫着惊醒,冷汗已经浸透被褥。
窗外,一只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像是梦中怨魂的呜咽。
江烨就守在床边,见她醒来立马倾身向前,声音放得很轻,"怎样,好些了吗?"
洛晚晚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猛地抓住江烨的前襟,声音嘶哑得可怕,"芷柔呢?她怎么样了?林府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江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握住洛晚晚颤抖的手,尽可能放柔声音,"火是从柴房开始烧起来的,林府建在山脚下,取水本就困难。等官府的人赶到时,火已经烧穿了主屋......"
每一个字都清楚地落在她耳中,好似刀割一般,"火势太烈,林府上下,无一生还。"
啪——
洛晚晚脑中那根绷了太久的弦,终于断了。
"不......"她松开江烨的衣襟,手指无意识地在被面上抓挠,"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窗棂"哐啷"作响。洛晚晚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踏上冰冷的地板。寒意顺着脚底窜上脊背,她却浑然不觉,径直向门口冲去。
"晚晚!"
江烨从背后死死抱住她。他的手臂像铁箍般收紧,下颌抵在她颤抖的肩头,"别这样......"
"放开我!"洛晚晚拼命挣扎,指甲在江烨手臂上划出红痕,"我明明改变了这一切!我明明救了她的!"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尖叫,"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江烨没有松手,他沉默地承受着她的捶打,任由她的绝望浸透自己的衣衫。过了很久很久,终于,洛晚晚的拳头无力地垂下,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
她没有流泪,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彻骨的绝望。
月光从云层间隙漏下来,照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院子里那棵老梨树不知何时开花了,苍白的花瓣被夜风卷起,一片片粘在窗纸上,像极了丧仪用的纸钱。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沉闷得像是敲在人心上。
江烨感觉到怀里的身躯渐渐不再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怕的平静。他稍稍松开手臂,低头去看洛晚晚的脸。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一滴夜露从屋檐坠落,在石阶上摔得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洛晚晚终于恢复了冷静,她缓缓从床沿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却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江烨守了一夜,眼下泛着青黑。见她要往外走,他立刻起身挡在门前,"你去哪儿?"
"让开。"洛晚晚的声音很轻,眼中灰扑扑的,没有一点光彩。
江烨当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于是手臂死死横在门前,"你现在不能过去,你承受不住的。"
"我必须要去看看。"她终于抬起头,晨光映照下,她的眼睛布满血丝,猩红一片,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
江烨看着她,眼中满是无奈,终于,他的手臂缓缓垂下,衣袖擦过门框,带落一层薄灰。
焦黑的断壁残垣被镀上一层金色,仿佛地狱披上了圣洁的外衣。未燃尽的梁木斜插在废墟中,像一柄柄指向苍穹的利剑。晨风吹过,卷起细碎的灰烬,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灰色的漩涡。
洛晚晚站在废墟前,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那片焦土之中。
阳光越来越亮,将每一处惨状都照得无所遁形。
烧得变形的铜镜、半融的瓷碗、还有......角落里那一小截焦黑的木块,上面还套着个没完全熔化的银镯。
洛晚晚站在那里,这一刻,她无处可逃。
芷柔死了。
这个认知终于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洛晚晚心上。那个无比鲜活的少女,那个固执地要在砚台底部刻字的姑娘,最终还是湮没在了时间的长河中。
"柴房为什么会突然起火?"她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官府的人呢?昨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么不派人来调查?"
江烨走到她身侧,影子与她并排投在废墟上,“就在你昨夜昏迷的时候,城中出现了一件意外。有个姓张的老头家里发生了爆炸,经初步诊断,是黑火药引起的。”
"黑火药?"洛晚晚猛地转头。
"嗯。"江烨点头,"这种东西受到朝廷严格管制,如今突然出现在一个平民百姓家里,官府非常重视。连夜调派重兵前去调查,相比起来,这件寻常的意外火灾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寻常火灾?
洛晚晚在心中冷笑一声。
江烨弯腰拾起半片烧焦的账本,"起码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场意外。"
晨风突然变大,吹散了那片残页。洛晚晚望着纸屑在空中翻飞,转身向后院柴房走去。
柴房已经被烧得焦黑,看不出任何痕迹。
“杀人放火,湮灭罪证,真是够高明的啊。”她蹲在焦黑废墟里,眼中是诡异的红。
“你的意思是,有人蓄谋谋害?”
她站起身,指尖紧紧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焦土上,发出"嗤"的轻响。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几只黑鸟落在焦黑的房梁上,歪头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阳光照在它们油亮的羽毛上,反射出诡异的光泽,像是死神派来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