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晚晚纵身跃入水中的刹那,冰层炸裂的脆响如水晶破碎。钢化玻璃渣混着冰棱刺入小腿,血丝在透明水箱中绽成珊瑚状。
她抓住林芝下沉的裙摆,冰冷刺骨的水钻入身体,让她忍不住身子一颤,但抓着林芝的力气却更大了。
"咳...咳咳!"
二人艰难地浮上水面,从玻璃柜里爬了出来,跌坐在一旁的钢板上,洛晚晚呕出些混着冰碴的血水。
林芝忽然揪住洛晚晚湿透的衣领,"为什么要救我?我一心想要你死你知不知道?!我挑唆墨云许怀疑你!我联合陆百川把你推入陷阱,我还..."
“我知道啊。但我们是朋友。”
洛晚晚看向她,嘴角却笑起来,抬手拭去她眼角晕染的黑渍,“我们高中逃课那次,你在天台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还记得吗?”
冰凉指尖触碰的瞬间,记忆如电流贯穿两人——
十七岁的林芝跨坐在天台围栏,漆皮皮鞋悬在十几层高空摇晃。洛晚晚攥着她校服后领的手心全是汗,"你小心点,万一不小心掉下去,可就再也吃不到后街的核桃包了!"
林芝甩开的马尾扫过她鼻尖,"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因为还有东西没给你呢!"洛晚晚从书包里掏出一张被叠的整整齐齐的奖状,"全市作文大赛二等奖,刚刚评下来的,奖金够买两笼核桃包了,你下来,咱们一起去吃呀。"
夕阳将奖状上的金字镀成火焰,林芝噗嗤笑出声,樱花恰好落进她扬起的嘴角。
现实中的水滴砸在奖状残片上,泛黄纸页在冰面逐渐晕开。林芝瞳孔剧烈收缩,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朋友。
这两个字如铁锤般,重击在林芝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芷柔...”林必平抬起另外一只手,挣扎着想去够她,“芷柔,我...我是真的爱你啊。那个水箱被我设置了机关,不会真的淹死你的,我...我只是想要你看看我,哪怕只有一眼。”
他喉管漏气声混着血泡,完好的左手在地面抓出五道血痕,指尖离林芝裙摆只差半寸,"我怎么会...舍得真的伤害你啊。"
墨云许冷冷地看着他,靴子碾碎他手指骨节,用那柄匕首一点点捅入他的心脏。
林必平最后的眼神依旧落在林芝身上,只是眼前这张冷漠的侧脸,与他记忆中,那个明媚笑容相差太远太远。
滚烫的血珠溅上林芝睫毛,她闭眼撕下袖口,缓缓擦去脸上的血迹,自始至终没再看他一眼。
林必平心脏停止跳动的瞬间,天花板垂落的青铜锁链突然绞紧。左侧火盆被铁索拽向承重柱,熔化的金钥匙泼洒在汽油桶上,幽蓝火焰如毒蛇窜起三米高。右侧透明容器炸裂开,底部的药粉遇空气爆裂燃烧起来,将整面书柜化作磷火瀑布。
火舌舔舐着浸透松脂的羊毛地毯,热浪扭曲了墨云许嘶吼的面容。
"跑!"
墨云许扯断一旁的窗帘,把它扔进水箱里浸湿,用窗帘布裹住洛晚晚跟林芝,一脚踹开有些碎裂的彩绘玻璃窗。正要往外跑时,林芝却突然跪倒在地,指甲抠进橡木地板缝隙,无数记忆碎片如钢针刺入太阳穴。
火海在眼前翻涌着,林芝脑袋却爆发起剧烈的疼痛,让她一瞬间丧失了行动能力。
"她不对劲!"洛晚晚立即回去扶她,发梢在热风中几乎要卷曲烧焦。墨云许动作比她还快,单手扛起林芝,爆破气浪掀翻的实木书桌擦着他后颈飞过,在墙面砸出裂痕。
三人撞出窗户的刹那,二楼露台轰然坍塌。燃烧的钢琴从高空坠落,琴键在火海中迸出死亡交响曲。墨云许用后背承受坠落的火星,将洛晚晚跟林芝牢牢护在身前。外套被烧出蜂窝状孔洞,皮肉焦糊味混着玫瑰香水味,在夜风中酿成诡异的甜腥。
林芝跌坐在结霜的草地上,瞳孔里还跃动着记忆的余烬。洛晚晚沾着血渍的手刚触到她肩头,突然被铁钳般的力度扣住手腕。
林芝脸上的灰烬被泪水冲出沟壑,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墨云许的身子突然僵住,眼前,两个女人交叠的影子在火幕中摇晃。
不远处燃烧的木屋,在她眼中跟那晚的火光渐渐重叠、交织在一起......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十七岁的自己蜷缩在假山中,真丝衣裙被夜露浸透,蝴蝶骨抵着冰凉的石板不停发颤。
事情发生的那晚,在洛晚晚跟江烨把她强制扭送回家后,林芷柔仍未死心,想趁着家中其他人都休息后再偷偷溜出去。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却发现大厅里灯火通明,不时有一阵争执声传来。她心生好奇,于是便凑近在窗户外偷听。
烛火将正厅雕花屏风映成张牙舞爪的鬼影,林父的茶盏在紫檀木案上震出涟漪:"这批硝石交割后,你我两清。"
他推过一叠地契,"钱塘三间铺面归你,算是合作一场的礼物。从此以后,我林家老小从此会归隐山林,硝石硫磺的生意,你们便找其他人去做吧。"
烛芯突然爆出青烟,黑衣男子屈指弹飞地契。玄铁扳指撞在青花瓷瓶上,裂纹瞬间爬满瓶身,"林老爷当我们黑旗营是菜市口贩夫?合作一旦开始,便没有你说结束的份。”
林父抿了口茶,语气还比较冷静,“这生意实在太过危险,我老了,干不动了。你们还是另谋道路吧。”
“是啊,如此危险的事,你当真以为从此就能金盆洗手了?别忘了,上月运往北疆的五百斤硫磺,沾的可都是你林记商号的印。"
林父放下茶盏,掀开一旁的《寒山雪霁图》,暗格里账本哗啦散落,"永昌三年四月十七,黑旗营购硝石三百斤,这交付的银票上,可还有你们的印记。"
宣纸在穿堂风中簌簌作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购买这东西是要拿去做什么用,识相的话就到此为止,大家各自安好。否则我就将你们制作黑火药的证据交到刑部,一旦朝廷派人彻查,你以为你们就能安然无恙吗?"
"喀嗒。"
骷髅扳指叩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男子缓缓起身,烛光将他半边脸映得无比苍白,"林大人啊林大人,你还真是天真的可以。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要挟黑旗营的人结果如何吗?被断手断脚扔到乱葬岗,活活饿死了..."
他扯开衣襟,心口纹着的骷髅眼眶处,有一个奇怪的装饰,"这枚牙齿,便是我亲自从他口中掰下来的。"
林芷柔的呼吸骤然停滞。她看见父亲喉结微微滚动着,试图咽下恐惧,脊背仍旧挺得笔直,"来人啊,把他给我带出去!"
"老头,你还真是不知好歹啊。"男子站起身,突然击掌三声,瓦片碎裂声如骤雨倾盆。二十名黑衣人倒悬而下,弯刀折射的冷光将厅堂照亮。
"把林府上下所有人都给我带到这儿来,坚决不从者,就地斩杀。"他看着林父抽搐的面颊,笑容更甚,"尤其是你那个爱穿鹅黄襦裙的小女儿。"
“是,左大人!”
林芷柔缩在假山秘洞里,听见家中仆人被刺穿咽喉的咕噜声。血腥味混着硝石粉的刺鼻气息钻入鼻腔,她死死咬住帕子,防止啜泣出声。
不远处,冬青丛发出一阵剧烈晃动。她转身欲逃,可还没来得及动,玄铁弯刀已架上脖颈。黑衣人铁钳般的手掐住她后颈,绣鞋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水痕。
"柔儿!"林父目眦欲裂,鱼肠剑哐当出鞘。
左青的扳指突然射出银针,剑身应声断成三截。
"林老爷好福气啊。"他掐着林芷柔的下巴,一点点转向烛光,"这般姿色送去教坊司,定能套住不少达官贵人的心。"
她突然发狠,咬向那只禁锢着自己的手,可左青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反而笑得更加用力,“就这点本领吗?”
"放开我女儿!"林父抓起案上烛台便朝他扑来,左青轻巧侧身,烛台狠狠砸中林芷柔肩头。
滚烫的蜡油泼进衣领,她发出一阵呜咽声,林父惊愕至极,旁边的黑衣人趁机反剪他双臂,骨骼错位的脆响淹没在林芷柔的嘶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