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晚晚整理了一下思绪，目光投向那波光粼粼的河面，“我们要找的人叫瑾慕辰，他是我第一本小说里的一个重要人物，算是那部书里的反派吧。当年写《浴火涅槃之凰》的时候我存了点私心，想和这个人物做一点联动，所以就把黑旗营的相关设定也沿用了下来。”
“他是如今皇帝瑾正的长子，是瑾正最心爱的妃子云妃所生。瑾正一直很疼爱这个妃子，只可惜深宫之内容不下专宠，何况云妃还没有任何背景，就更容易被磋磨了。皇后背后的母家一直视云妃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在瑾慕辰五岁那年，一场意外的大火吞噬了云妃的寝宫。”
洛晚晚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仿佛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热浪，“那火起得蹊跷，又猛又快，且当时云妃身边的宫人正巧都被调开或控制起来。在某人的精心策划之下，年仅五岁的瑾慕辰和他母亲被困在火海之中，浓烟滚滚，烈焰舔舐着门窗，几乎毫无生路可言。”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忠于云妃的侍卫叫做萧强的，他拼死冲入火海，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们，硬生生闯出了一条生路。只可惜事情发生时皇帝瑾正正在千里之外巡防边关，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回不来。逃出生天的云妃虽然惊魂未定，却也很快猜到了这件事情的主使者是谁，更猜到了如果留在宫中，皇后绝不会放过他们孤儿寡母。于是她当机立断，带着瑾慕辰和那名重伤的侍卫仓皇逃离了京城。”
阳光透过静止的柳枝，在洛晚晚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轻轻叹了口气，“逃亡路上颠沛流离，时刻担惊受怕。那名救了他们母子的侍卫最终伤重不治，死在了半路。云妃本就受了巨大惊吓，连日逃亡的艰辛更是让她时刻紧张，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以为是皇后派来的刺客，再加上亲眼目睹那侍卫的死，她精神彻底崩溃了，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常常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有时还会说些诅咒皇后、怨恨命运的大不敬之语，瑾慕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跟着母亲像惊弓之鸟一样躲躲藏藏。”
“最后，他们流落到了正定县城。在又累又饿走投无路之际，二人遇到了一个金匠。那金匠是个老光棍，而云妃即便神情恍惚衣饰狼狈，可骨子里的清丽与高贵气度却是掩盖不掉的。他看中了云妃的惊人之姿，同意收留二人，但条件是...”
洛晚晚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和无奈，“让云妃做他的妻子。”
墨云许的眉头深深皱起，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白。
“瑾慕辰那时还小，还不懂得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为了活下去委身于一个市井匠人。从那以后，他们就在金匠的屋檐下过了几年看似平静，实则屈辱又提心吊胆的日子。瑾慕辰早慧，仇恨的种子在那时就已经深埋心底。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洛晚晚喉头有些哽咽，一阵带着浓郁花香的微风拂过，卷起几片静止的梨花花瓣，在她脚边轻轻打着旋儿，洁白得刺眼。
“云妃的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会抱着瑾慕辰默默垂泪，有时会说：‘辰儿，记住我们的身份，记住那场火，咱们等父皇回来，他一定会为我们母子报仇……’可有时又会说：‘辰儿，你父皇怕是彻底忘记咱们母子两个了，怎么办，母亲没用，母亲保护不好你，都是母亲的错......’”
“而坏的时候，她又会陷入彻底的癫狂，每日浑浑噩噩不知所云。终于，在一个同样春寒料峭的深夜，她旧疾复发，再次陷入可怕的谵妄。”
“她冲上街头，披头散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皇后的名字，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她，将深宫秘闻、皇家的不堪尽数嘶吼出来，像是要跟这不公的命运同归于尽一般，什么都顾不得了。”
“小县城里的人哪见过这个？都当她是被恶鬼附身的疯婆子，避之唯恐不及。官府哪敢放任这种涉及宫闱秘闻、大逆不道的疯婆娘，立马派人把她关进了牢里。她淋雨受了寒气，又在牢里关了一夜，等第二日瑾慕辰跟金匠去牢中接到她时，她已经高烧昏迷了。”
“可纪念如此，周围人也都对她避之不及，无医敢治，无人敢近……她就那样，在春日的寒风里，在满城的冷漠与恐惧中耗尽了最后一点生命，痛苦而屈辱地死在了冰冷的街头。到死，她的眼睛都死死瞪着京城的方向。”
洛晚晚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她睁开眼望着墨云许，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哀伤。
“从那天起，瑾慕辰就彻底变了。那个被父皇母妃捧在手心里的伶俐孩童也死在了那个雨夜，活下来的，是一个被仇恨彻底吞噬、心硬如铁，发誓要不择手段向整个皇家、向这个辜负了他母亲的世界复仇的人。”
洛晚晚微微停顿，目光再次投向那如镜的、凝固的河面，阳光在水面上洒下细碎的金芒，却照不进她眼底的寒冷。
“云许，瑾慕辰是我最喜欢的角色。我写他的挣扎、写他的痛苦、写他被仇恨扭曲却又无法磨灭的，对美好的最后一丝向往，我真的很爱这个角色。所以即便后来他一手创立了黑旗营，做了许多许多罔顾人命、搅动天下风云的错事，成为后世一切祸乱的源头。可在我心里，依旧觉得他是个可怜人。一个被命运碾碎了所有希望和美好的可怜人。”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滑过她的脸颊，她有些仓促地抬手擦去，指尖沾上了一抹湿润。
阳光依旧明媚，微风带着花香，静止的早春画卷美得惊心动魄。
墨云许沉默地看着她，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得覆在了她手背上，沉声道：“没关系，就像当初拯救芷柔那样，你现在有机会改变瑾慕辰的命运了。这一次，我陪你一次。”
洛晚晚把头靠在他肩上，看着远处云卷云舒的天空，眼底那片坚冰终于融化了些，“如今是正德六年，算算时间，现在瑾慕辰二人应该已经到正定县了。恐怕用不了多久，云妃就会经历精神失常的剧情了，咱们得赶在那之前阻止这一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