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墨云许将洛晚晚送至客栈门口，指尖轻轻拂过她凌乱的发梢，"锁好门，在房间里等我，我再去探一次。"
"小心一些。"洛晚晚攥住他的袖口，指尖泛白。
墨云许点头，身影融入渐浓的夜色。他借着晚祷的钟声潜回寺中，狸猫般跃上后殿屋檐，轻轻掀开一片琉璃瓦。
殿内烛火通明。瑾慕辰躺在锦褥间，小脸苍白如纸。三位太医轮番灌药，药汁顺着少年嘴角滑落，染深了明黄衣襟。
"咳咳..."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少年睫羽颤动，缓缓睁开双眼。
"辰儿！"皇帝扑到床前，颤抖的手悬在半空，一时竟然不敢触碰到他。
瑾慕辰怔怔望着九龙纹样，忽然扯出个惨淡的笑："原来...母亲口中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
"是父皇对不起你们..."皇帝哽咽着去握他的手，却被少年轻轻避开。
"父亲，您真的爱过母亲，爱过我吗？"瑾慕辰眼底涌起水光，"如果您真的对她有过一点真心，那你为什么不来寻我们？你知不知道，母亲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总对我说，不要怕，父亲很爱我们，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可是她等啊等，等了这么多年，等到眼睛熬瞎、心熬死了，也没有等到您。”
“她临死之前，口中念着的还是您的名字。”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狠心？为什么要对我们弃之不顾？”
皇帝浑身剧震，颤颤巍巍地握住他的手。
"父亲不知道你们还活着，当年那场大火，将整个宫殿全都烧成了灰烬，我不知道你母亲逃出来了，若是知道云儿还活着，我、我......"
"娘亲是从狗洞里爬出来的。"
瑾慕辰强撑着爬了起来，声音微弱，却又清晰无比，“这些年每每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娘总说感觉有些蹊跷，说那夜的火起得奇怪。”
“听娘说，宫殿里所有宫门是从外面锁死了的，就好像是刻意要把她困死在那里一样。爹爹，我怀疑...”
“小殿下这是受惊过度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打断他的话。
瑾慕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上了年岁的嬷嬷端着药碗上前，恰好隔在他与皇帝之间。
“老奴记得当年走水是因雷击所致，刑部早就细细调查过了，并无人为迹象。”
说着她将药匙递到瑾慕辰唇边，阴影将少年完全笼罩住，“您屡屡受惊，心神不宁给也属正常现象。只是当年的事情实在是个意外，您如今既已重回陛下身边，往事就不必再提了。”
烛火摇曳，将嬷嬷的身影映在瑾慕辰脸上。
瑾慕辰望着她，指节攥得发白，"那这些年不断的刺客杀手，也全都是意外吗？”
说着，他掀开寝衣，露出腰间狰狞的疤痕。
“这些年，无论我跟母亲去到哪里都总会有人跟踪，去年元宵节...若不是周围人多，我跟母亲躲得又快，爹爹如今便见不到我了。”
皇帝凑上前，目光冷的几乎要把空气都冻住。过了很久，他紧紧攥着的拳头才终于松开，将药碗从那嬷嬷手中接过，俯身一勺勺喂入瑾慕辰口中，轻声道：“辰儿，跟父皇回宫吧。”
周围死一样的寂静。
皇帝将少年轻轻拢进怀中，目光冷冷扫过眼前众人，一字一字道：“从今往后，不会再有火灾，不会有刺客毒药。朕向你发誓，从今往后，绝不会有任何人能伤你分毫。”
“跟爹爹回家，好不好？”
瑾慕辰看着他，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情绪。
“爹爹！”
他把脸埋在明黄衣料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爹爹说话算话？别再抛下辰儿了，我，我已经一无所有，只有爹爹了。”
皇帝鼻头一酸，搂着他的手臂更紧了些，感受着怀中温热的泪水，忍不住哽咽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瑾慕辰的哭声终于漏了出来，断断续续道："爹爹，你若是能再早来一个月该有多好？一个月前的那个雨夜里，娘亲临死前还攥着我的手，说她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再见您一面。"
“爹，您说我娘究竟做错了什么？她真的那么十恶不赦吗？否则老天爷为何会如此狠心，叫她到死也没再见您一次。到死，都没实现一家团聚的愿望？”
烛火噼啪作响，映着皇帝越来越青白的脸。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皇后正站在廊柱阴影里，帕子绞得死紧。
檐上，墨云许轻轻合拢瓦片。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瑾慕辰藏在锦被里，死死抠进掌心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