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莎看着安榆枫,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温柔,这种眼神,她很熟悉。
她只在家人的身上看到过,明明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得怀念起来。
让人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也许是这样吧。”黑莎道:“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人的生命,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安榆枫微微一愣,没想到黑莎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她轻笑,“人的生命啊,真是个复杂的论题,人的生命的价值,取决于周围的环境与自己的认知,可轻可重。”
“我是这么认为的。”
黑莎好奇地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安榆枫望了望天,“嗯…我具体也解释不了,这么说吧,出生于贵族人家的大小姐,她本该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却被拐卖,变成了最底层的平民。”
“原本是一条被好好爱护珍惜,站在众人顶点的生命,却变成了任人宰割,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毫无价值的生命。”
安榆枫道:“活着就是这样,价值这种东西可不是一定的,你的生命,只有你和你的家人跟在乎你的人会才珍惜。”
“即便如此,一生中的命数有太多的不确定性,生命也总有一天会逝去。”
“对于别人的生命,你要是觉得珍贵,那便是珍贵的,即便你认为没价值,那也不妨碍什么事。”
黑莎似懂非懂,“那…随意杀人,是正确的吗?”
安榆枫抬眼,“这得看每个人的价值观如何了,不过,我觉得随意主宰他人的人生与生命,是对生命的亵渎。”
“不过涉及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大部分人是不会考虑那么多的,想活下去,是生命的本能。”
黑莎端着一副懵懂的表情,安榆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也不过是看得书多了,才会说这么多,现实一点,就是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走你认为正确的道路就好了。”
“总是顾及着别人的话,就会闹得自己不痛快,有时候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一点也可以。”
黑莎轻轻点头,“这句话,我大概能懂。”
黑莎拍来安榆枫的手,“我又不是孩子了,别老摸我头。”
安榆枫笑道:“不甘心的话就长高点儿,别让我摸到不就行了?”
黑莎无语。
黑莎起身,看向安榆枫,“你懂得可真多。”
安榆枫耸了耸肩,“我只是看书看的多而已,论经验我也没多少,所以才需要历练啊。”
“出去多看看,总是好的。”
黑莎点点头,“我知道了。”
安榆枫也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我要继续去研究……”
黑莎转头,“又是那什么符箓?”
安榆枫一顿,“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出去一趟。”安榆枫向外走去,“你先回屋子吧,看看蓝姜的情况。”
黑莎闻言,表情又阴沉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我才不想照看那个家伙呢!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么说着,黑莎还是进了屋子。
安榆枫则冲着地牢的方向走了过去,时书此刻跑出来,趴在她的头上,百无聊赖地滚来滚去,“宿主~我好无聊,最近你都没有去膳堂,我想吃酒酿团子~”
安榆枫道:“你又不是系统,你那个宿主的称呼是改不了了吗?”
“一会儿就带你去吃,别抱怨了。”
时书眼睛亮闪闪,“耶!”
时书问道:“宿主你现在要去哪里啊?”
“……”安榆枫决定还是不吐槽这个称呼了,反正都已经习惯了,也不会怎样。
她回道:“去地牢,我都把那个人忘了。”
之前还有些在意,但是因为这一个月忙着研究跟首徒大典的事,完全就给忘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安榆枫来到地牢门口,出示了身份玉牌,顺利进入了地牢,顺便跟外面的人打听了一下。
得到的情报好像是,师傅在一个星期前就没有再来过了,估计也是忙着首徒大会的事情吧。
安榆枫走到他的牢房前,那人依旧是那一身衣裳,各处都有些脏乱,一头短发也增长了一些,他坐在地上依靠着墙,一言不发。
听到动静,他才微微抬头,似是有些恍惚,面色也微微苍白。
安榆枫心中微微一动,可能是因为他普通少年一般稚嫩的面庞,加上那副脆弱的表情,让她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虽然是凭着内心的感觉来到了这里,但仔细想想,安榆枫好像也不知道要对他说些什么。
不过没等安榆枫开口,那人就问道:“你…是谁?”
安榆枫一愣,他…不是认识她的吗?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当初清晰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果然只是认错人了吗?
那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即便是在这种环境,也冲着她温柔地一笑,“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该来的地方,快走吧。”
安榆枫不由得握紧了牢房的围栏,只要用上灵力,就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无论是什么也都盖不住,让人作呕的铁锈味在鼻间挥之不去。
如果是剥夺了无数生命的人,以血肉为食的邪修,又怎么会拥有这样的笑容?
是伪装吗?
那人见安榆枫没有反应,只是低垂着头,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能来到这里,说明你也是这里的人吧?你是误闯进来的吗?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你在害怕吗?要不要我叫人把你带出去?”
安榆枫松开了围栏,抬起了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一愣,“我…应该没见过你吧?”
安榆枫呼出一口气,“是吗,那你还记得多少?”
那人轻轻一笑,“嗯…你指的是角斗场的事情吗?我从中途就没有意识了,再醒来就到了这里,每天有一个男人会来问我话,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所以我只能沉默,他的语气很冷漠严肃,让人感觉有点害怕。”
安榆枫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个世界?”那人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其他的世界吗?我只有这半年以来的一些记忆,所以并不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你难道认识我吗?你知道我的过去?”
那人的语气有些起伏,“说起来,那个男人也问过我类似的话……”
安榆枫稳住自己的心神,冷静地审时着他,「时蔬,你觉得他的话能信吗?」
时书道:“我觉得他并没有说谎哦,他的脑波并不复杂,情绪虽然有些浮动,但是并没有怎么动用脑子。”
“……”虽然这话有点微妙,但安榆枫也大概能知道他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要说谎的话,肯定会在脑海里琢磨着怎么说,大脑的思考速度会加速,相对的,脑波也会变得复杂曲折。
没有太复杂就是说,他现在什么都没考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话说…时蔬竟然连这种技能都有吗?
太万能了反而有些可怕。
时书道:“宿主~人家这个技能只能对修为低的人使用啦,他要是筑基了,就算我再怎么隐蔽,也会被察觉到的,毕竟,脑波已经触碰到了人类的深层意识。”
安榆枫差不点又忘了,这货能听到她的心里话。
既然这个人没说谎,那再继续把他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除了那血腥味外,他也看不出有什么凶恶的地方。
没有记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会跟千吟琅有关吗?毕竟他们似乎用的是同样的招式。
安榆枫想到这里,问道:“你…认识一个叫千吟琅的人吗?”
那人一个恍惚,突然捂着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不知道。”
只是从心里涌出的这种悲伤与痛苦,并不是作假的,这股感情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过去发生了什么?
那人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安榆枫面前,“能不能请你把我放出去?”
想要知道,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想要知道,这份心情的由来。
他一定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种没由来的焦躁感,空落落的感觉。
他这种近乎祈求的眼神,动摇着安榆枫的内心,她低头不再去看,“不行,我不能放你出去。”
“这样啊。”那人眼中的光芒黯淡,“抱歉,是我勉强你了。”
安榆枫很烦躁,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控诉着她。
仿佛她将一个无辜之人关进牢房里,亲手掐断他的希望,无情的囚禁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那人只是失落了一会儿,“那你能多跟我说说那个叫千吟琅的人的事情吗?我好像知道这个人。”
安榆枫深呼吸一口气,“关于他,我知道的也不多。”
“你的名字是什么?”
安榆枫一愣,那人继续笑道:“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虽然我也想跟那个人聊聊天,但是他每次问完我就走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安榆枫道:“红枫。”
那人一顿,“红枫…枫?”
安榆枫连忙问道:“你有印象吗?”
他摇了摇头。
安榆枫垂头,果然,当初的只是个意外吧。
那人道:“忘记说我的名字了,我叫木怜月。”
安榆枫道:“很美的名字。”
跟戚烟梦一样,都像是女孩子的名字,不过木怜月还有几分与他名字相像的气质,戚烟梦就完全不像了。
他应该是个不错的家伙,可惜,是那个态度恶劣的凌云宗宗主的侄子。
木怜月会心一笑,“谢谢夸奖,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安榆枫一时沉默,“你……”
真的想出去吗?
安榆枫拍了拍自己脸颊,她又开始心软了。
明明眼前的家伙是个邪修……
安榆枫一愣,邪修……
魔修……
对了,没有谁规定邪修就全部是嗜血夺命之徒,就像魔修,也不全是喜欢破坏一样。
那么,眼前的这个人会是邪修中的例外吗?
但她至今见过的,也不过两名邪修,所以并不好评价什么。
如果能确认他真的没有恶意的话,放他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以他练气的修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只是师傅那里,估计不会这么顺利,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安榆枫蹲下身子,烦恼了半天,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微微一笑,“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安榆枫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想出去吗?出去后你又要干什么?回去角斗场吗?”
木怜月摇了摇头,“我不会回去了,在那里待下去,我总有一天会死在那里的。”
安榆枫语气加重,“你身无分文,没有什么独门手艺,出去之后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别人手下工作赚钱,然后再想其他的。”
“这样也没问题吗?”
木怜月似乎是有些怔愣地眨了眨眼睛,半晌,他笑了出来,“我只是没有记忆,并不是连生活方式都忘了啊。”
安榆枫有些窘迫,“你既然知道生活方式,怎么还沦落到角斗场上去了。”
木怜月道:“其实啊,是一个青楼的女老板看上我了,要我去她那里工作,但我又不卖身,所以就拒绝了。”
“她可能是恼羞成怒了吧?当天晚上就把我打晕了丢进角斗场去了,可能是在等我主动求饶吧,她每天都会来看我,到我来这里之前,正好一个星期了。”
“……”
看着他纯粹,毫不在意的笑容,安榆枫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莫名乐观还天然?
安榆枫内心复杂,这样她反而要担心把他放出去之后,他不会对付其他人,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
没办法……
这人是她带进来的,这回又要因为她的任性,想要把他放出去。
如果这人是个凶神恶煞,品行恶劣,性格差劲的家伙的话,她应该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吧。
说真的,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虽然他身上还有许多疑点,但安榆枫觉得,就算把他继续关在这里,也不会得知任何事。
而且,木怜月跟千吟琅看起来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一个纯粹温柔,一个满脑子只想着让人绝望。
真不敢相信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