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九岁，
与常人不同。
那年，未婚先孕的我嫁入了隔壁村。
大家都来恭贺着我。
说我这么早就开始享福了。
这是我们当地习俗：结婚结得早，生得出孩子，孩子是男孩便是福。
1、
十九岁之前都天真地以为，原来享福就是先嫁人。
直到二十五岁的时候又听说，享福是得生男娃。
我从小洗衣做饭样样精通，连坐月子期间都是下地干活，养家糊口。
那时，我以为整个世界都这样，每个女人都和我一样。
“二丫头，明天福子要娶媳妇咯，听说是城里来到姑娘，要不跟我去看看。”
城里来的姑娘，我从未见过。
可明日的家务活谁来做，如果不做完的话，铁定要被骂。
“姨娘，我忙完就去勒。”
“二丫头，真是乖巧的勒。”
第二天
起早贪黑我忙完后，终于收拾着准备出门看看那个城里来的媳妇。
为此我还特地扎了两个麻花辫子，想着：见城里人还是得体面些。
“你做啥子？！打扮干什么？又出去见野男人。”
还没扎完就听到我老公二娃子声音，他便不停地骂着我。
“我活路已经做完了。”
“女人就应该在家待着，往外面跑像什么玩意？！”二娃子的声音突然变大。
我吓得一愣，有些委屈看着他：“我就出去十分钟。”
“我和你一起去，瞅瞅那个妞到底有多看。”
看来他也想看看城里的美人吧，我没拆穿他，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去了。
福子家门前围了好多人，女人一身长裙，身上全是被抽打的痕迹，不断地跪着向我们磕头，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救救我救救我。”
她怎么，嫁人不是喜事吗？
我还没有开口问，二娃子先问了：“这新娘子怎么回事？”
“是福子买来的。”
说完这句话大家都懂了。
买来的新娘子，我有些心疼她，希望她以后能不要被打。
“二丫头，你看到没，不听话的女人，就活该被打。”二娃子像是示威一样对着我说道。
我当然知道，有回活路没做完，我便被他打过。
鞭子抽在身上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是明阳大学大二的学生程朵朵，我家在陕西西安安阳市葫芦镇，求求你们帮帮我，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
那个女孩子，哭起来梨花带雨的好似漂亮。
她嘴里一遍又一遍说着家里的地址，但是乡亲们只是像看热闹一样围着，没有在意他说的话。
我问着二娃子：“陕西是哪里啊？”
“反正很远。”
“有多远啊？”
“有上万个你送明儿上学的路程。”
我不禁感叹着：“那真的好远。”
2、
一个月后——
不知道那女大学究竟经历了什么，最后被放了出来。
她双眼无神看着前方，像是一个洋娃娃。
村里的女人没人敢上前跟她说话，因为福子以前也买过女人，要么疯了，要么傻了。
我在河边认真地洗着衣服，女人突然朝我走了过来，本来想要走远点的，女人一把拉住了我。
“姐姐，有没有避孕药？”
避孕药？我们村上没有人会用那个玩意，大家都巴不得多生点孩子。
她怎么会想用避孕药。
“我没有，镇上的药铺那里应该有，不过要走三个多小时的山路。”
女人叹了叹气，想要往河里跳。
“别啊，妹妹。”我一把拉住她说道：“我们这里不好吗？我家二娃子说外面花花世界，人心肠歹毒得很。”
“而且以后你生了男孩以后就是好日子。”我安慰着。
然后看了看我的肚子，说着：“哎，我这个肚子就不争气，生了一个女孩不讨喜。”
“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吗？你去过吗？你这辈子所见所闻就只能在这座大山里你愿意吗？”程朵朵情绪抑制不住的激动。
“还有你老公真的爱你吗？”
“而且你知道吗？现在早就不是生男孩好了，现在男女平等。”
我被他问懵了，我没有出过大山，最远的地方就是去过小镇上。
“爱？”我脸唰一下红了，说着：“当时我怀了他的孩子，我们就结婚了，大家都说是喜事，你们城里人都把情爱挂在嘴上吗？”
“和你说不通。”
的确，比起城里面的姑娘，我的所见所闻就更加少了。
“我愿意学。”我一脸真诚地望着她说：“我们老师说过，外面的世界不一样，有山那么高的房子，每个月可以赚一千块勒。”
“你想出去看看吗？”
“嗯？”我想过外面的样子，但是从未想过去到外面。
“二娃子说我这人傻，走到哪里都要被骗。”
程朵朵拉着我说道：“你帮我逃出去，我带你去见外面的世界，前提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要不然我跳河，你就是凶手。”
程朵朵非常会拿捏人心，她这么一说的话，真把我唬住了。
本来想着这事和二娃子商量一下，但是现在关乎到性命，还是先不给二娃子说了吧！
而且我有点想见外面的世界。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我去镇上卖菜的时候，偷摸着给她带着避孕药。
不久后，村里又有了新传言：福子没有福气，那女的生不出来娃。
慢慢地我也和程朵朵走得越来越近，她跟我讲了许多城里的事。
“烟火吗？”
“对，之前每年过年我们一家人都会去海边放烟火。”
火对于我来说就只有厨房那一片地的小火。
听了她的描述，我沉浸在想象中，越来越羡慕。
我也好想去大城市，要带着我明儿一起去大城市生活。
3、
某天晚上——
我刚刚接完孩子回到家里，开始做着饭。
二娃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病，揪着我的领子拉着我到门口，一把把我丢在地上。
脑袋不幸撞到了桌角，顿时起了一个好大的包。
“这个是什么东西？！”
二娃子指着东西正是我给朵朵买的避孕药。
我的脑袋被撞得好疼，两眼直冒火星子。
“这是给鸡鸭买的药！”
这是我第一次撒谎骗人，以前挨了打我就默不作声地受着，这一次也是第一次有了想要反抗的欲望。
“妈妈，妈妈。”明儿大哭着过来抱住我的头，大哭着：“爸爸不要打妈妈了。”
我一边拍着他，一边想着：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带你走，妈妈带着朵朵还有你一起走。
“你个败家婆娘！还给鸡鸭买药，花了多少钱？！”
“一块钱！”我尽量将数字往低了说。
二娃子指着外面那片土豆地说着：“明天把那片土豆全卖了，没卖完就别回来了。”
我捂着脑袋，想着：明天……明天……明天就离开。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做小工，一块钱要赚多久。”
我看着他往嘴里灌着酒，心里想着：你要是少喝点那个酒，一块钱又算得了多少。
默默下着决心：我以后一定赚1000块以上。
第二天。
我早早地就去地里开始挖着土豆，希望今天朵朵可以早点出来，这样就可以跟我一起去集市了。
二娃子起来的时候看到正拿着锄头努力干活，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今天还像个样子。”嘀咕着一声便出门了。
但是今天我直到去镇上赶集，都没有看到程朵朵的声音。
但是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必须要出门了，看来今天的逃跑计划也只有暂时搁浅了。
背着一大筐的土豆，带着明儿去上学了。
所谓的小镇其实只是地方广阔一些，其实周围的房子还是跟村里一样，大家都是捏着钱过日子的，今天的土豆不知道要卖多久。
把明儿送到学校之后，便选了原来的位置卖土豆。
中午——
土豆到处都是，基本卖不出什么价钱。
一大早过去了才卖了5块钱的土豆。
我从包里拿出早上蒸的土豆，它已经放凉了，变得硬邦邦的，但是我也早已习惯，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下午五点——
明儿放学了，陪着我一起卖着。
晚上九点土豆还有一大半。
孩子看着对面摊位上的烤肠吞着口水。
“我们再等会，没人买妈妈就带你回家，要不要吃烤肠？”我担心地问着他。
“不要。”明儿用力摇着头说：“昨天爸爸为了一块钱打了妈妈，我们还是把钱留着给爸爸吧！”
我心底有种抑制不住的酸涩突然涌了上来。
“你这土豆多少钱？我要了。”
终于来了一个人，我赶忙笑着说道：“五角钱一斤，你要多少？”
“我全要了。”男人从钱包里面掏出来两张钱给我，说着：“你也快收摊回去吧！”
我接过钱，借着一点点的路灯看清，这可是两张一百啊！
“不要这么多的。”
“回去吧！给孩子买点好吃的。”男人挥挥手说道。
我拿着两百块钱想着：要不就厚着这脸皮收下吧！这样我和朵朵路费就够了。
“你是城里来的吧！”
我知道我们这里人不会有人出手阔绰的。
“嗯，给孩子买根烤肠，早点回去吧！”
男人说完这话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谢谢谢谢……。”对着他的背影不停道着谢。
我把钱收好，藏进了内兜最深处，这个可不能被二娃子发现了。
“走，妈给你买烤肠。”
“妈妈也吃。”
“嗯好。”我知道我不吃她会一直给我的，答应着小小咬了一口。
“明儿，如果妈妈要走，你要和妈妈一起走吗？”
“去哪？”
“去离爸爸很远很远的地方。”
明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那里也有烤肠吃吗？”
“哈哈，每天都有，你喜欢吃妈妈每天给你买。“
明儿笑嘻嘻说着：“那我跟你走。”
“小吃货。”我捏了捏她的脸颊。
“不是的，妈妈其实没有烤肠我也跟你走的。”明儿眼睛散发出异样的光芒，认真努努小嘴说道。
我愣了一下，眼睛有些湿润。
“那拉钩。”
“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