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然给了两人一个眼神,吴思言便主动接过平安,带着他出去玩了。
苏蕴然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了一遍,该还的还,该收的收,只剩下今天晚上必须用的东西。
见吴青林还是闷头在锅台旁边坐着,过去给他揉了揉肩膀。
无声之中,吴青林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想走,就再呆几天。”苏蕴然轻声说。
男人摇了摇头,“不想呆了,没劲。”
他情绪低沉得可以,苏蕴然也就不劝了。
第二天一早,把老屋收拾干净以后,一家人就由吴兆丰驶着牛车,重新把他们送到了镇上。
分别之后,一家人乘坐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离开。
一路上,吴青林闷声不吭,两个孩子也不敢多话,苏蕴然有意调解气氛,但吴思言和吴墨言总是小心翼翼地看向吴青林。
尤其是吴墨言,他是差点儿被送出去过继的,被吓得不轻,人也闷闷的。
苏蕴然无奈,最后只能任由这沉闷的气愤蔓延,好在平安哭闹是不分场合的,好歹算是调剂了。
好不容易到了火车站,吴青林把孩子交给苏蕴然,自己进去买票。
和来的时候一样,吴青林买的是卧铺票,但苏蕴然拿到手一看,“这票不对啊,青林,咱是往南走,怎么买的票是去首都啊?”
“啥?”吴青林回过神来,一看车票果然是去首都的。
“我去换票。”
他闷闷地拿过车票就要走,却被苏蕴然拦住。
“算了,反正你还有假,我也不着急,咱们不妨将错就错,去玩一圈吧。”
这个年代,旅游的概念还没有在众人的脑袋里形成。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人们手里没钱,一年到头的吃喝都不够用,自然没人想着出去玩。
吴青林一听便拧起了眉,“玩一圈?”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也好,我也好,那么努力地保家卫国,那么努力的赚钱,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孩子有机会能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吗?”
吴青林哑然。
几天以来,目光第一次落在孩子们身上。
他的心里动了动,不得不承认,在孩子的问题上,苏蕴然的确比他更加明白,要怎么样培养他们。
眼看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吴青林点了点头,“听你的。”
吴思言和吴墨言立刻雀跃了一下,但碍于吴青林心情不好,不敢放肆。
于是,一家人将错就错地登车向北。
一上车,苏蕴然就让吴青林去打听什么时候到首都。
“如果到的早,就让你爹带你们去看升国旗,然后咱们去吃一吃首都的地道小吃……”
苏蕴然做着计划,吴思言和吴墨言听得眼睛里精光直冒。
没一会儿,吴青林回来了,“车得走一夜,明天凌晨到。”
“那就最好了。”
当下,母子三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想去的地方。
吴青林抱着平安坐在旁边发了会儿呆,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是被苏蕴然把平安接过去了。
“孩子……”
话没说完,吴青林看见吴思言和吴墨言各自爬回床上睡了,原来天都已经黑了。
吴青林抹了把脸,苏蕴然给平安擦了擦脸,把平安也收拾好放在床上,拉了拉吴青林的手。
这年月选择坐卧铺的人不多,苏蕴然他们的这个小隔间里只有他们一家人,吴青林买了四张票,剩下两张床空着。
苏蕴然让平安自己睡着,自己翘着脚爬到吴青林的床上。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发着呆。
窗外夜色越来越浓,窗户上浮现薄薄的雾气,男人不知何时,靠在了苏蕴然身上,苏蕴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吴青林揉着头。
目光扫过他的胳膊,苏蕴然仔细看了看,已经结痂了。
“打架了?”
“把他俩揍了一顿。”
虽说他也未见得多孝顺,但是为了骗个孩子,使得李荷花最后被活活饿死,是吴青林心里过不去的结。
“你有没有想过,彼之砒霜,或许是他人的蜜糖。”
归根到底,都是李荷花自愿的。
如果她不愿意,谁还能让她挨饿不成?
吴青林何尝不知道呢?
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讽刺,才觉得难以接受。
“既是自己的选择,那就只能承担后果,我们没办法替他们做选择。”
吴青林抿着嘴,又不说话了。
苏蕴然揉揉他的脸,趁没人注意,悄悄在他嘴唇上亲了亲。
“吴青林,这个世道活下去已经很难了,也许我们进京这一趟,就更能明白什么叫风声鹤唳。别为这些不高兴了,趁着现在有时间,多陪陪孩子和我吧。”
“我就是生气,那两个混账!我娘下葬的那天,吴青荷还躲在屋里胡搞。”
说到这个,苏蕴然也是服气的。
吴青荷大概是泰迪精转世,无时无刻不想着男女之间那点儿事,亲娘死了都不放过。
吴青林气得口不择言,“这要是我的兵,我非得……”
苏蕴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任由他狠狠地发泄了一下心中的郁闷。
半晌之后,吴青林终于慢慢住了嘴,苏蕴然才低声说:“人这一生,血脉亲缘也是讲究缘分的,可能,你们这一家人的缘分就是如此。”
吴青林哑然。
因为苏蕴然,他是相信一些怪力乱神点的事情的。
他望着苏蕴然怔了半晌,才说:“可能真是如此吧。”
“所以,别为那些不值得的事情生气,身边有很多的人和事都比那些更重要,是不是?”
吴青林倏地笑了。
满心的郁闷逐渐散去,悄悄把苏蕴然搂进怀里。
“遵命,领导。”
“……”
火车哐当哐当的规律性前进中,做完心理辅导工作的苏蕴然也渐渐睡着了。
男人枕着一条手臂,另一只手揽着苏蕴然,发了许久的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亮起,吴墨言醒了,翻身向下看的时候,吴青林也看了过去。
谁想到,熟睡一夜的孩子竟然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猛地把头缩了回去。
那一刻,吴青林的心里针扎一样泛起密密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