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留珠一连叫了吴兆和两声，吴兆和也没有反应，就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苏蕴然叹了口气，暗暗摇了摇头。
常留珠求助般地看过来，苏蕴然只好说：“你就算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你为人宽厚，却不能明辨是非，一心向上，却又一心为己，要我说，你就是活该！”
常留珠一愣，脸色已然大变。
她是想请苏蕴然来劝一劝吴兆和，而不是想把他刺激得更加严重。
“报应你听说过没有。”苏蕴然又说，“这就是你动私心，动邪念的报应。只是可惜，你大儿子已经养到这么大了，就因为你的立场不坚定，脑袋不清楚，而害他白白丢了性命。”
“苏蕴然！”常留珠心脏狂跳着惊叫。
她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苏蕴然会这么刺激吴兆和，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请苏蕴然过来。
然而，炕上的吴兆和却“呼”地一下坐了起来。
常留珠愣了愣，就听苏蕴然接着说：“你看看你，平日里看着也跟个人似的，带着村民们干活也有条有理，怎么就脑袋一抽抽就要去扒教室的砖呢？吴兆和，你以为没了教室，我不能再教村里的孩子念书识字，我在村民们心里的位置就会降低吗？你想的也太简单了，我懂得东西要比你想象中多得多，但你，一时冲动把自己害成这副德行，在村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是不是还想以此要挟大家，让大家求着你出主意？”
“哼！”
苏蕴然冷笑一声，“猪脑子！活该你现在家破人亡！”
“苏蕴然，你别说了。”常留珠使劲儿扯住苏蕴然，想把她拉走，但她一个老太太，哪里是苏蕴然的对手。
“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好像别人欠了你多少似的！村里情况紧急的时候一点儿忙不帮，还想着逃走，村里需要善后的时候，连个模范带头作用都起不了，整天躲在这里装死，吴兆和，你以为这样就行了？”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干涩的、嘶哑的、颓废到极点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他缓缓抬头，眼睛里是行将就木的衰凉。
“我想让你怎么样？”苏蕴然微微抬高了声音，冷笑，“吴兆和，你先看看自己的德性吧，就凭你现在这副德性，我真的让你做什么，你能做的了？”
轻蔑的口吻瞬间激起吴兆和的好胜心，然而，不等他出来给苏蕴然掰头个三百回合，苏蕴然又甩下一句冷哼扬长而去。
“孬种。”
吴兆和气得当场从炕上爬了起来，抄起一把铁锨就准备和其他人一样前去上工，直把常留珠和吴二狗看得目瞪口呆。
从这天起，吴兆和又开始出现在人前。
只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那么多话，多半都是闷头干活，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干的活比谁都多，这让人心浮动的吴家桥村再次安定下来。
其实自从吴兆和撂挑子不干，村里不是没人想从吴兆和手里接过书记这把椅子。
但吴家桥村里，能带头干的，不敢给村里拿主意，敢拿主意的往往是傻大胆，思来想去，刘小华他们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谁能想到呢？
苏蕴然一顿臭骂，吴兆和竟然又立起来了。
晚上，吃过饭，吴青林问：“你今天去见吴兆和了？”
“嗯。”
“他倒是还能听进去你的话。”吴青林有些纳闷。
这些日子以来，吴青林也好，村里其他人也好，没少去劝吴兆和。
可是，吴兆和就像一潭激不起任何反应的死水，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你跟他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就骂了他一顿。”
“骂了一顿？”吴青林不相信。
“就是骂了一顿。”苏蕴然说，“你们劝他的那些话，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但人死了就死了，想不开难道还能就这么等死啊，他要是真想死，早就死了，何至于到现在？”
吴青林：“……”
他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吐出一句，“你这个女人，心也太狠了。”
他怀疑他牺牲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副平静的面容接受了这个消息。
苏蕴然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不过，这对村里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在这个阶段，吴家桥村还是需要这样一个带头人。
其他的人，要么是只会指点江山，不肯身先士卒，要么是门头傻干，没有主意。
吴兆和经过这件事，以后恐怕轻易不会再听信他人的挑唆，只是可惜了曾经好好的一个家。
苏蕴然还是没说话，她起身进了屋，不多时，从屋里端出一盆晒好的麦子。
“要碾成粉？”
苏蕴然点了点头。
吴青林便把东西接了过去，带上吴思言和吴墨言，父子三人分别拿上工具就出了门。
“碾得细一些，回来给你们做馒头吃。”
两个小的一下子蹦了起来，“白面馒头吗？都是白面馒头吗？”
“对！”苏蕴然点头，“白面馒头。”
其实公粮交完以后，该各家得的粮食就分了下来，只是那时大家都忙着播种，接着又下大雨，一时间谁也没顾上用新粮食做点儿吃的。
叫苏蕴然这么一提醒，各家各户才想起来。
“哎哟，纯白面的馒头，蕴然你可真够奢侈的。”吴大河媳妇摇着扇子说。
“一年也奢侈不了几回，”苏蕴然笑，“我家这俩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的，吃上一回就当是过年了。”
“我这里有酵子，我给你拿去，可这是我结婚的时候，从我娘那里传下来的老酵头了。”
这个年代不流行什么发酵粉，蒸发面的面食多是用酵子，原理苏蕴然说不太清楚，约莫就是每次发好面蒸馒头的时候，都留下一小块，用于下次和面之前，用水泡一会儿，然后揉进面粉里，和发酵粉一样，起一个发酵菌群的作用。
跟吴大河媳妇道了谢，苏蕴然拿着酵子回家，找了个盆泡上，便开始收拾东西。
她和孩子的东西不多，仅有的几件衣服都属于破破烂烂没法见人的那种，一旦走出去，少不得重新置办。
吴青林带回来的那点儿东西，在他不动声色地东分一点儿，西分一点儿当中，也逐渐见了底。
最后就只剩下他们才分到手的这些粮食了，粮食不算多，但要带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