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孩刚开口说出一个字，就又痛苦地咳了起来，声音嘶哑得很，戚弦夜又喂了他几口水，示意他慢慢说。
“我叫章赋零。”半晌，他缓过劲来，说道。
“噢。”戚弦夜点点头，这萍水相逢的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逮到一个人认识，只是问来方便引开下一步的话题罢了。
“赋零，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扶着他在地上站起来，问道。
“我不清楚。”章赋零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神色依然不太好，“我被姐姐推了下去，再醒来就是现在，我……”
他说着说着，突然恐惧地抱紧了身上的衣服缩了起来一抖一抖地，戚弦夜见状就凑近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背安慰着，“怎么了？如果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
“在我昏迷之前，”章赋零在他的怀中逐渐冷静下来，但依然是止不住地颤抖，“我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在叫，还有哭……”
“没事了，现在我在这里，没有人会再来伤害你。”戚弦夜推测这是这个镇子受到了什么袭击，“你知道是谁在伤害他们吗？”
章赋零停下来努力地回想，但是一会后他又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他小心地偷偷瞄着戚弦夜，神情中充满了不安与抱歉，但并没有什么像是说谎的反应。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事发当时就被他口中的姐姐推入了地窖躲了起来，看不到凶手也很正常。于是戚弦夜放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慢慢回想。”
他转头看看小镇废墟，不知道师兄的情况如何，有没有找到新的幸存者。
看他转头，章赋零以为他要走，抿了抿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声地嗫嚅：“我会好好想的。”
戚弦夜哑然失笑，“没事的，你想不出来就算了。”
这个时候常阡陌走了过来，神色黯然，“我没有找到别的还活着的人。”
“你用术法找了吗。唉，是我们来晚一步。”戚弦夜看着他，有些懊悔地叹息一声，“如果我们早一点路过，说不定还能赶到凶手还在的时候。”
“凶手已经不在了？”
“这是我的猜测，现在确实找不到一丝邪修还在这里的迹象，但我觉得应该是暂时离开了，看这个小镇的规模，这里的阵法至少包含一千余条人命，那个阵法主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吧。”
话说着，戚弦夜又觉得其实后面说的情况也有可能，毕竟邪修之流相比起寻常修者更是视凡人生命为草芥，看这个阵法生成得又有些简陋，说不定只是那个凶手今天心情不好随意开杀，虽然这很让人愤恨，但对于邪修来说这也根本不算什么，这也是现在大家闻邪修之事色变的原因。
常阡陌点了点头，也跟他想到了一块去，于是说：“你也别想多了，找不到痕迹，说明他已经离开很久了，不是我们早一点过来就能阻止得上的。”
然后又看看他旁边的章赋零，“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听到常阡陌提到自己，章赋零抓着他的衣角的手的力道又是一重，抬起头紧张地看着他。
“这……”戚弦夜犹豫了，这小孩看着他的眼神太可怜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丢下他离开，而且他还这么小，这里又离人流聚集的地方山高地远的，留他在这里无疑是让他自生自灭。
但如果想带走他，又有一些麻烦。亘长的仙魔大战结束之后，这几年来的修仙界也自然开始恢复，而凡间又有人家自己的规律缘分，现在的仙盟限制了修仙界对凡间的干涉。
仙盟是目前对于修仙界各门派及散修的一个管理部门，他们这样的做法阻拦了一些对凡间不应该有的伤害，但也让他们这些修者对这些凡间的残酷而无能为力。
“把他送到附近的慈幼局去吧，”常阡陌说道，“我们天门对凡间干涉的限制更大，没办法收养他。”
“我不想去那里。”章赋零犹豫地伸手抱着他的腰，口中小声地哀求，看得戚弦夜实在心软。
于是戚弦夜叹了口气，说道：“那师兄你回去就说他是你背着嫂子生的私生子，这样就行了。现在的修仙者生出凡人也很正常。”
常阡陌：“……”
于是戚弦夜又叹了口气，说道：“师兄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把这么一个小孩子送去慈幼局，现在凡间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明白。”
“不是，为什么一定要是我的私生子，不能说是你生的吗？”常阡陌反驳。
“你师弟我现在才二十诶，他看上去都有十二岁了，难道我八岁生的孩子吗？”戚弦夜说得越发理直气壮，“师兄你今年贵庚四十，二十八岁生子刚刚好。”
“……”
“而且正好你又是已婚人士，我还未婚，不能未婚先生。”
“……”
“哎师兄你怎么这么没有爱心，你冷漠你无情。”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行，如果仙盟的人查到这孩子的真实身份，我们这就是拐小孩了，要被抓的。”常阡陌无奈地叹道。
“啊这。”戚弦夜低头与章赋零对视，他静静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湿漉漉地闪烁着泪光，就像是什么小动物幼崽一样，使得他想要放弃的心又一次又一次地软了下来。
“那要不我们看看他有没有灵根吧，如果有，就不是凡人了。”戚弦夜想着想着，脑中灵机一动，如果这孩子有灵根的话，就可以借着收入他们门派的缘由把他带走了。
“行，你看看吧。”常阡陌点了点头，也觉得可行，但又期望值不高，毕竟如果路边随便抓一个小孩都有灵根的话，这仙凡两界的隔阂就不会也这么大了。
“别怕，让我看一看。”戚弦夜蹲下来哄着章赋零一边双手捏住他小小的手腕，运起灵力检查他的丹田之处。章赋零被握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相触之处有点热热的，不知所以地抬头看着戚弦夜，然后就看到他神情认真的脸上突然就绽出了真心的笑容。
“有诶，师兄，他真的有诶！”戚弦夜雀跃地对常阡陌说道，高兴得抱起章赋零忍着才没有把他往天上丢去。
“还真的有？你不要故意骗人。”常阡陌有些不相信地道。
“是真的有，不信你也来看看。”戚弦夜把章赋零的手给递了出去，“赋零，你给这位怪叔叔看看。”
“……”常阡陌伸出手也握了一会章赋零的手仔细感受，然后他狐疑的眼神逐渐变得惊诧，出言难以置信地感叹：“哦哟，还真的有。”
“对吧，我没有骗你吧。”戚弦夜扬了扬眉，脸上还带着笑容得意地说道，“还是地灵根呢。”
“还真是没有想到，”常阡陌说着，脸上也不禁带了点笑意，他也是希望能够带走章赋零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把他带回天门了。”
“赋零，你要跟我一起回天门吗？”戚弦夜放下章赋零，蹲下来与他平身直视，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虽然并听不懂什么是灵根什么是天门，但听到可以和戚弦夜一起回去，章赋零就了然地点点头，清澈的瞳孔里目光闪烁，看上去也挺开心。
“那我们解决一下这里的阵法的事情，就准备回去吧。”常阡陌说道。
“行，”戚弦夜点点头，“赋零，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们处理一点事情，就可以走了。”
“嗯。”章赋零轻轻地应了一声，本想抬脚跟上他们，但是向那曾经待过但又已经毁灭了的小镇，他目光黯然地停了下来，乖乖地等在原地。
于是戚弦夜跟常阡陌师兄弟俩个人回到小镇的废墟，这里的火早已灭尽，之前降雨的法术下多了，雨水划过断壁残垣流入泥土，洗净了火焰带来的焦味，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血腥味的湿润气息。
因为这个死生聚阴阵在刚刚搭建不久就失去了阵法主人的培养与维持，所以虽然包含的生灵怨气挺大，倒也不算太难解除，戚弦夜和常阡陌捣鼓了一会，将天门曾经研发出来发给他们的镇邪灵器放在了这里，又给这里构建了一个净化法阵。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过上几年就会被差不多净化掉它今晚所聚集起来的邪气，变回一个普通的郊外小镇，如果还有人会生活在这里。
如果出意外的话……多半是那个大肆犯下杀戒的邪修返回，又把净化法阵给去掉了。凡人破坏不了净化法阵，同为正道的过路修者看到法阵明白了也不会刻意捣乱，但现在这会也只能先走了，毕竟也不好一直守在这里，只能等回去了通知掌门，让他时不时派门派的弟子过来看看。
事情处理完，便总算是可以接着回去了，还带上一只章赋零。于是戚弦夜干脆从灵识空间里取出一架小小的腾云舟，顾名思义，这是一艘可以通过输入灵力而维持空中飞翔的船，是现在的修仙者拿来接班出行的常用工具。
“赋零，我们可以回去了，路程有点远，你就先休息一会。”领着章赋零走入腾云舟，里面并不大，除了驾驶舱就只有一张小床，刚好够他和常阡陌在驾驶舱，章赋零在小床上休息。
“……”章赋零坐在小床上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是没有说，他还不知道戚弦夜的名字，也不知道应该叫戚弦夜什么，他的眼神看起来是想要挽留戚弦夜不想要他走的。
“没事的，你先睡一会，醒来就到了。我就在前面的驾驶舱里。”戚弦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小朋友的头，章赋零被摸得一愣，但咬了咬唇撇开了头不给他接着摸。
“那我就先走了，你晚安哦。”戚弦夜笑了笑，收回了手，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就转身开了道小门，去了腾云舟的驾驶舱。
身后留在床上的章赋零本来伸出了手，但又在半空之中停住了，改为拉过小床上的被单。他神色敛起面无表情，只是回忆起刚才在这初见之人怀中那温暖安心的怀抱感觉，还有他弯眸的笑，垂下的眸中眼神又有些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