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我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妈妈这个时间段在工作，家里应该只有父亲，而他平时在家都是不弄出任何声响，可是我却听到了shen吟声。
而且，这是父亲是声音。
家里还是弥漫着尼古丁的刺鼻气味，气氛诡异得可怕。我试探着喊了一声爸爸，主卧里传来的仍是shen吟，我把行李扔在门边，慢慢走进去。主卧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我站在紧闭的主卧门口，伸手推开门。
熟悉的床上，父亲横躺着，血流了一地，床上已经被全部染红。我再走近一点，看到他只穿一条短裤的腿间还在不断汩汩流出血液。
我心中顿时了然。是他在注射毒品的时候扎错了动脉。
他的手边还散落着一个纸包，一支针管和几个玻璃小瓶。似乎是听到声响，他艰难地扭头看我，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我反应过来，连忙跑到卫生间，随便扯了一条毛巾帮他堵住不断流血的几不可见的针孔，爸爸，你自己先按着，我出去找人帮忙。
他没有出声，或许是已经出不了声，只是颤抖着伸过手，捂住毛巾。
我跑出去，心中慌乱。我跑向不远的母亲的工作单位，踉跄间，一架自行车撞过来，虽然没出事，却也将我撞倒在地。有点潮湿的似乎被人洒过水的地面弄得我一身泥泞。正前方是一个孩子在撒娇，在她旁边的男人似乎是她的父亲，好言好语哄着。
我爬起来，看着他们。
如果，如果他死了。
如果那个是我父亲的男人死了。
不会再有人将家里弄得乌烟瘴气，我不用再因为害怕搬出去住，不会再有人打我妈妈，不会再有人犯毒瘾而拿着刀逼妈妈深更半夜出去借钱，不用再担心半夜有人把我从梦中弄醒一顿揍，不会有人把家里弄得一地玻璃渣子和枕头，不用再害怕家里出现不认识的男女在注射完后躺倒一地。
只要他死掉，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脑袋晕晕乎乎的，慢慢走向前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饮料，蹲在路边慢慢喝光。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我才慢悠悠站起来，缓缓走向我妈单位。
在楼下，我对着玻璃门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自己都觉得恶心。
李织织，是你杀了你的父亲。李织织，你怎么这么恶心。
可是只有这样，我的生活，我妈的生活，才有变好的可能。不然，有一个随时可能拉你出去卖掉，半夜因为毒品神志不清把你从梦中吵醒一顿毒打甚至拿着菜刀逼迫你和母亲出去借钱把家里弄得像一个毒品房的父亲，谁都会崩溃。
我不断告诉自己，李织织，你做的是对的，你没错。可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反驳，他是你的父亲，你故意害死他，就是禽兽不如。
恍惚间，我走到母亲面前，却已泪流满面。
妈妈，爸爸出事了。
妈妈看到我满脸的泪，拉我到外面，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今天本来想说回家拿点衣服，就看见满地的血，还有，还有爸爸身上也是，好多血。
妈妈也一愣，拉住我就往家里跑，身上的工作服也没换。她大概以为我哭是太害怕，路上还不住安慰我，没事没事，别怕啊。
我任由她拉着，不说话。
等回到家的时候，那条毛巾也已经全部染红，爸爸就那么躺着，分不清是死了还是活着。我和妈妈也没有胆子上前去，慌乱间，妈妈还算清醒，拨了120电话。过了很久很久，我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才慢慢踱步进来。妈妈有点失控，扯住他们的衣袖就往房里拖。我在一旁看着，触目惊心的红，却好像已经麻木。
他们在父亲身上鼓捣了许久，各种仪器贴上去，最后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推了推眼睛，语气淡漠，没救了，失血过多。
听到这句话，我居然松了一口气。
妈妈听到这句话愣了愣，给了钱打发了医生，走过来搂住我。
没事儿啊，别怕，他死了倒还好，我们娘俩生活还好过些。
我点点头，在妈妈怀里蹭了蹭。
医生和闻声而来的邻居全部走光之后已经是半夜，妈妈已经无暇顾及我，忙于在街上游走看还有没有开着的寿衣店。
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父亲的眼睛还睁着，我总感觉他盯着我，终于忍受不住哭出声来。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如果你不吸毒，如果我们家能支撑你昂贵的吸毒费用我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可是真的，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正常地活着，才能不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正常地活着，对不起……
苏辰打来的电话就在这时响起来，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接起电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苏辰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李织织你在哪儿？
家里……
我过来找你。
不，不要。我看了一眼父亲仍睁着眼的身体，下意识地不想让苏辰看到这一切。你到我家楼下等我吧，不要来我家。
苏辰什么也没问，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我缩在墙角，幻想着随时有一个鬼魂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我苦笑一声，如果真是这样，掐死我倒好了。
苏辰的速度很快，电话打来后我直接挂断，跑下楼。
他似乎出来得很急，身上还穿着去年我送他的睡衣。我慢慢走过去，苏辰朝我伸出手，又缩回去，你怎么了？
没事。
没事那你哭个屁啊，老实交代。
真的没事。
哦，苏辰挑眉，那行，你继续哭，哥继续回去睡觉。
别！我一把拉住他，陪我一会，就一会。
那你说清楚你为什么哭。
好。
等等，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会，更何况我还穿着睡衣。
你现在才发现？
你不损我会死？
我们找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TV，开了个包厢，买了点饮料和零食钻了进去。
我的爸爸，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
我说心里话吧李织织，不过你别生气。苏辰叼着一块面包含糊不清地说，如果是你爸，我真的觉得如果他……额，可能过世了对你，对你母亲更好。
我看向苏辰。他是除了我家亲戚外唯一一个知道我所有秘密的人，甚至我大姨妈来访的日子他都比我清楚。
可是……
可是什么？
是我害死他的。
噗——苏辰嘴里的面包混合啤酒全部喷了出来，你的意思是，你因为受不了他而……那个了他？
苏辰抹抹嘴，慌张地向四周望了望，李织织你听好了，这件事除了我你不准告诉别人，沈澜也不行，还有，张凉也不行。出事了我帮你担着，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哥家里穷得只剩下钱了。
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不是这样的。
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对苏辰详细地说了一遍。没有了之前了害怕和慌乱，多出来的是镇定。
还好苏辰在。
苏辰听后长舒了一口气，按住我的肩，听我说，别怕，这件事不管你的事。是你爸自己的问题，懂？
可是，如果不是我故意拖延时间，他可能不用死……
然后呢？然后继续逼得你不敢回家住？逼得你和你妈时不时就被打？把你家弄得一塌糊涂还欠一屁股债？
可是……
别跟老子可是可是，这么圣母可不像你。
他毕竟是我爸爸……
你揍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毕竟是你同学？
那不一样苏辰！他死了！被我害死的！
我再说一遍，他的死跟你没关系。是他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我怕，苏辰，我怕。我怕他来找我，我怕我的妈妈知道了之后不要我，我怕同学知道之后看不起我，我怕他们骂我恶毒的女人。
苏辰看着我，摇摇手中的酒瓶，那么，我们来喝酒怎么样？
我在说正事！
喝醉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犹豫许久，才伸出手拿过酒瓶，喝了一口，马上被那种味蕾上传来的快感俘虏。
一瓶，两瓶，三瓶……
迷迷糊糊间，我的头脑开始不清醒。我揪住苏辰的头发，迫使他仰头看我，苏王八，你说，我他妈是不是特坏？
苏辰艰难地摇了摇头，不是，你很好。
那沈澜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你说，他凭什么不喜欢我啊！
苏辰小心地从我的魔爪下解救出自己的头发，因为沈澜他瞎呗。
可是，我打了一个嗝，可是我他妈就是喜欢那个瞎子，他残废我都喜欢他！
苏辰摸摸我的头，起身，你先休息会吧，我出去买点东西。
我点了点头。
苏辰刚出去，我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我无意识地掏出手机，也不管对方是谁就开始大喊。
诶你说啊，沈澜那个王八蛋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老子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感动一下会死啊，老子喜欢他那么久了……两年了啊，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为什么就他妈的不喜欢我呢，去他妈的兄弟，谁稀罕做他兄弟，老子想做的是他媳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