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明娘早得了冯均卿的知会，从代王府离开。不久便听得婢女来报，代王府因为谋反被抄家封府，代王夫妻身死，而代王的子女暂时由唐王府看押。
“冯仙师说，唐王那边会善待公子小姐们的。”石明娘点点头，亲自送了代王妃的子女上车，看着李彩虎陪着她们一起进了唐王府。
她回了自己的石氏小楼，还未进楼，她从素青披风中伸出一张蓝底银边的贴儿，递给侍女白露：“送给青罗女鬼。”
白露迟疑，贴子上写得一清二楚，石夫人要与青罗女鬼生死一战。
地点，选在钟山太祖皇陵。
但冯仙师传来的消息，除了说代王妃死于青罗女鬼剑下，同时也是因为听到了夫人要为代王妃报仇的风声，他派人来，让夫人把约战之事再等三天，等他安排好后手。
白露私下里和霜降议论过，冯仙师是家主凤刀君的师弟，又是教门出身，他似乎抢到了一批锦衣卫的傀儡。
“夫人——”白露以为，在太祖皇陵一带埋伏傀儡，杀了青罗女鬼，岂不是更好？
“不用说了。我既蒙王妃青眼，有主客之谊，知遇之恩，历来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我岂能不为她报仇？”
“是，夫人。”白露不敢再说，接过了贴子。
++
白露先去了南康侯府，但扑了个空。
门府上马六儿眼利，看出她的来历，而曹夕晚防着代王妃的党羽向她报仇，早就托人带信，侯府门上一律不接什么寻仇决斗贴的。
马六儿暗暗纳罕，果然有人上门寻仇了？
他便推托了：“我们青娘子，脱籍了，不在侯府里住了。你往顺义坊那边去。她在那边有个小宅子。”
白露一听有理，转身催骡就往顺义坊去。
她骑着青骡子到了顺义坊，便看到曹家小院院门锁了，她站在骡背越墙向里一窥，院里有竹有梅，新铺的青水砖面微堆几片素银积雪，没有一个人。隔壁王家说：“倒是在，但出门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没有一个仆人？”
“听说是放假了，让她们回去。她新收了两个伴当儿，也带着出门了。”
白露牵着青骡儿，提着短剑，背着青锦小包裹，在门前思索。
包裹里是一只四四方方的黄木战贴盒儿，她是个精细丫头，寻思着夫人的决斗贴儿，绝不能假他人之手，一定要她亲手送到青罗女鬼手上。亲耳听一个回信或是拿一个回贴，这才稳妥。
她便牵骡去了街口的茶楼，坐下吃茶，决心等青罗女鬼回来。
她这一等，从清早等到了半夜，她没料到，曹夕晚忙着摧张逛街，压根没打算回来。
++
曹夕晚进锦衣衙门转了一圈，出来，坐在大车子里说：“要等一等。侯爷不在。”
楼细柳紧张地等着，小赵寻思着说几个趣话儿解闷，他最近虽然没回宫，却得了她吩咐的一桩差事。
他受青娘子之命，悄悄拿了两份解药，去宫里送了药给乌老档和小郑，在干爹面前重新得宠。他一心想讨好青娘子，一见她来了锦衣衙门，连忙就说起了宋成明重得圣宠的事儿。
++
那一日，宋成明从内牢到了御书房。
他跪在地面，已经决定冒死也要劝说惠文帝，不要再对诸位叔王怀柔，突然身子一暖，原是惠文帝解下御裘披为他披好，南康侯感激涕零，跪伏在地：“臣才德浅薄，辜负陛下托付。”
“你一力支持梅国公，与李国公有些矛盾。朕是知道的。”
陛下本是疑心他有逆心，此时双手扶他起来，“黄河口上，朕虽派了李国公领大军，让他今日离开京城，但细思你说的有理，便早已经提前一月命梅国公去了黄河口所在的安城，筑堡屯粮，把守南下必经之路。”
宋成明听得计策被陛下所纳，喜极而泣，连忙禀告：“赵王有意招降李国公，但五轮信使方近京城，皆已经被锦衣卫巡城司暗中斩杀。陛下可以无忧。”
惠文帝意外，龙颜大悦：“好！好！”
陛下沉吟负手，细思此事，东宫太子李永年侍立在侧，看了南康侯一眼。
宋成明会意，献策道：“臣以为，李国公必定得到信使被杀的消息。他此去领军心中难免不安。陛下正可下旨安抚之，示之以宽、以信，以坚其忠义之心。”而锦衣卫的服丹高手还有二十名，他也早就派出去了，在梅国公身边。想必梅国公也会派去监视李国公，一旦有变就诛杀当场。
“爱卿之意，正和朕心！”
皇帝陛下颔首，定睛看向宋成明，陛下回心转意，也不仅是因为想明白他没有逆心，而是梅国公听得宋成明被押，远从安城遣使而来，说起宋成明早与他商量，在秦王府安插了耳目。
秦王为庶长子。西北之地，若是没有楼府相助，又怎么能真正监视秦王？宋家与楼府联姻也是不得已。
++
“西北如何？”陛下问。
宋成明隐晦看了东宫一眼后，低语道：“臣在此事上，未辜负陛下。现在只要陛下一语，便可取秦王性命。”
惠文帝心中一定。
原来宋成明的精力用在这事儿上面了！惠文帝终于释然，他早有此心，暗中派去的心腹太监富全儿、牛禄儿，想重新找到太祖行人司在秦王府里的行人，但全都被害。
但宋成明已经在王府里安插进刺客了？
惠文帝大悦，他深知己为嫡，秦王为长。真正第一个要防范的，还是秦王。宋成明不过是揣摩帝心罢了。本也是惠文帝下令，让他与赵王府虚与委蛇，安抚赵王，否则他岂会安排柳如海进府，与之来往？
“北方的消息，为何不实，你细细查来，回报与朕。从今日起军情为重！”
“是，臣死罪！”
“来人，传旨，既是秦王世子重病，让太医院派几名御医去秦王世子府，为世子看一看。”他看向宋成明，“宋卿，你亲自去一趟。代朕安抚世子。”
“是，陛下。”
宋成明抱着必死之心，进了御书房，此时出来，几位宫中大档都拥上前来笑着恭贺，他眯眼看着琉璃殿顶的阳光积雪，亦是有重回人世之感，陛下又重新重用他了。
他步出宫城，连二管事在宫外苦守几日，此时连忙牵马来迎。
“家里还好？”
“好，侯爷放心，太太好。几位老爷都去了各姻亲府上打听消息。老太太在，府里还没乱。青娘子见到侯爷了？”
“嗯，给我送了饭。”
连二管事一听，就知道除了饭，还有别的大事，否则侯爷不会只说这一句。他附耳禀告：“青娘子递出消息，说马尔汉死了。”
宋成明眼眸一沉：“把象房里的人全换了！命严氏兄弟卸了职，回衙门里待罪！”
“是，侯爷。”
++
东宫。
太孙还在阶下和小太监们拍皮球玩耍，宋良娣比东宫晚一步，刚回来，在殿上焦虑不安。她先是在路上听到叔父惹怒陛下被押，她回到宫里时，又来报侯爷复宠。她心情大起大落，亦是含泪轻泣。
陆秀云安慰着：“娘娘，没事，有小晚在呢。”
“你去催她，早几日进宫。”
“是，娘娘放心。”
++
宋成明在宫门前，却也不急于离开，他骑在马背立等着太医院一行人。顾院判带着几名御医与他在宫门外会合，准备去秦王世子府。
“顾大人，借一步说话。”宋成明与他低语商量一再确认了陛下的疫病已愈，宫里再没有病人。他当即招来了连城，暗中发令：“杀了柳如海，死活不论！”
陛下决心已下。更何况若是李国公那边不稳，梅国公又守不住，宋成明也知道，自己是绝不会投降的。
小晚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