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深城污浊的河边，他有过一跃而下的念头。冰冷的河水似乎在召唤。但就在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看到了父亲在批斗会上依旧挺直的腰板（尽管已佝偻），想起了安兴的雪地里，那个砍柴砍到双手流血、对着雪堆痛哭的少年。
“冻死迎风站！” 这句刻在骨子里的东北硬气，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绝望的阴霾。他抹干脸上的泪痕，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老子是十月！安兴场院爬出来的野草！烧不死！”
他卖掉了身上唯一值钱的手表（李春风那块意外得来的万宝龙，他一直没舍得丢，潜意识里觉得是个警示），换了几百块钱。在深城最混乱、却也最充满生机的城中村夜市，支起了一个简陋的小摊——“十月东北粘豆包”。他重拾起童年记忆里母亲的手艺，笨拙却认真地和面、包豆沙、蒸制。他放下所有的身段，吆喝，叫卖，忍受着白眼和城管驱赶。
起早贪黑，烟熏火燎。最初的豆包不是太硬就是露馅，生意惨淡。他睡在潮湿的桥洞下，啃着最便宜的馒头。但他咬牙坚持，不断改进。凭着货真价实的材料和东北人特有的实在，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汗水浸透背心，油烟熏红了眼，但他心里却越来越踏实。
一年后的一个深夜，在散发着油烟味和豆包甜香的简陋出租屋里，他数着当天赚的、皱巴巴却干干净净的钞票，抽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这是他特意去银行换的。他小心翼翼地把钱装进信封，附上一张简短的字条：“妈，买药。” 地址是安兴。
寄出信的那一刻，他坐在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看着窗外城中村昏黄的灯火，泪水再次无声滑落。这一次，泪水不再苦涩，而是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新生的暖意和释然。他终于用自己的双手，重新触摸到了生活真实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