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杆甩手吃二馍，
打富济贫治山河。
家无寸田的跟我干，
十亩八亩的安心种田，
三五十亩的你欠我钱，
百把十亩的赎票还不完！
——民国土匪歌谣
人人守岁熬年的除夕夜，牛恒山却死了！
牛恒山既没死在寨围上，也没死在祠堂里，而是被人捅死在牛铁山家里！但奇怪的是，跟他一起死的还有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是他的老婆，而是牛二蛋的女人牛王氏！
大过年的，牛家庄的族长跟别人的女人，死在另外一个光棍家，这件事儿确实不好说更不好听！这背后要是没什么蹊跷，说破天都没人相信！
这件事要想捋清楚，还要从年三十上午开始讲。因为年三十的上午，李存仁在官道旁的小酒馆，约见了韩老么。
这应该是李存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眼看到韩老么！
从小到大，李存仁对韩老么根本就没什么印象，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记得三家营还有这个一个人，更别谈记得韩老么到底长啥样！
但在酒家见到韩老么后，李存仁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俩的眉眼脸庞，确实长的很像！
两人了见面没怎么客套，便直接去僻静的雅间单独谈。
直到天将近午，外面的人等的饥肠辘辘的时候，两人才脸不挂色（没有什么明显喜怒哀乐的表情）的走了出来！
韩为邦赶紧迎上来说饭菜已经准备好，请他们一起入席。
李存仁却说他要回家看他爹，饭就不吃了。
韩老么说家里预备了饭菜，也带着大灯笼和尖子山回了韩家。
大灯笼问韩老么谈的怎么样？
韩老么得意洋洋的说：“正月初七在乡公所，李旅长给咱们补授委任状！
你让兄弟们初六喝汤（晚饭）前，在乡公所聚齐，赶不回来的就不要了！
初七一大早，咱们的关防旗号、军械被服一样不啦的送到乡公所，以后咱们就驻在东乡吃地面！”
韩老么让大灯笼通知不在乡公所过年的杆匪，初六一准赶回来，这次要给足李存仁的面子！
吃完中午饭，家家户户要去祭祖上坟。
李长盛一来到李家祖坟，就差点气歪了鼻子！
李家祖坟地里臭气熏天，快赶上公共茅厕了。李长有的坟头屎尿成堆，李泰栓的墓碑如同挂了层白霜，连碑文都被一层层尿渍糊住了！坟地里有两颗粗壮的松树，树皮被人扒了一整圈——枯死是早晚的事情！
李家的下人和李存仁的卫队士兵只好一起动手，他们捏着鼻子打扫了半天，终于将李泰栓和李长有的坟前清理干净，勉强可以让李家父子摆祭上香、磕头行礼！
李长盛憋着一肚子火烧祭完毕，然后对李存仁说：
“你这官是越当越大了，你爹我在营里的地位却是越来越低了，现在我混的连那个长工韩五都不如！
一说到这个韩五，我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几年头里（几年前），他还是咱家低三下四的长工；现如今，他出来进去都是前呼后拥，走路拽的跟马王爷一样，连见了我都爱的不理的！
今天过年，你让人把你媳妇也接回来，带着你的背枪的护兵，跟我一起回营！先在营里给你爹我撑撑门面，晚上咱儿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好好热闹热闹！”
李存仁没好气的说：“祖坟让人糟蹋成这样了，你还要在营里喝三吆五的，不怕外人笑话吗？”
李长盛说：“那你更要回去壮壮李家门面！如今的营里人，个个都是恨人有笑人无！他们明里不敢造次，只能暗里拿祖坟来恶心李家！
咱李家的祠堂干净着呢，你再跟我去祠堂上上香，给你爹我涨涨面子！”
儿子到底还是拗不过老子！李存仁只好让张副官去十家镇接柳二姐，他自己带着卫队跟着李长盛先回了三家营。
李长盛很失望！因为他们在营里并没有碰到什么恭维迎接的人，李长盛只好让李存仁在李家祠堂磕了头上了香后，带着卫队在李家这边七拐八绕后，才满意的回了李家！
李柳氏已经在前院里摆好了酒菜，柳二姐也被接了回来，一起等着李家父子吃团圆饭。
柳大姐自从成了李柳氏，很快就成了李家里外主事的内掌柜。李长盛乐得清闲，干脆当了甩手掌柜！
三杯酒下肚，李长盛就开始夸赞李柳氏这个后妈，是个难得的贤内助。李柳氏不但把李家里外打理的井井有条，吃喝用度安排的妥妥当当，就连长工丫鬟们每天的活计儿铺排的明明白白！
李柳氏被夸的不好意思，娇声瞋怪李长盛没喝就醉、酒话太多。
李存仁和柳二姐会意的连忙给李柳氏敬酒答谢！几杯酒下肚，李柳氏就脸色红润，媚态尽显！
李柳氏乘着酒兴，催促李存仁两口子早点生个胖小子给李家续香火。
提到香火，李长盛却突然问李存仁，最近有没有他弟弟的消息。
李存仁却一脸疑惑的反问：“存义不是一直在汉口教书吗？”
李长盛知道问李存仁也是白问，他敲着碗边骂道：“这个兔崽子快十年没进三家营了，他早忘了三家营还有个爹呢！上回他写信回来说要回伏阳当先生，到现在两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出去见了世面就忘了自己是老几了，写了什么退亲书，要把十几年的娃娃亲给退了！说啥子婚姻自由，包办无效！你说他这是人话吗？只要老子还没闭眼，他就别想翻天！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事由不得他！”
李柳氏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戳了李长盛的疼处，赶紧尴尬的打圆场让李长盛吃菜喝酒。
李长盛骂完李存义，便开始夸耀李存仁。
他说李家这两代人在三家营被郭家压的抬不起头，要不是李存仁这几年官运亨通，李家哪有今天？
他这辈子做的最英明的事情，就是送李存仁兄弟俩去读书，才让李家终于在三家营压过了郭家一头。
如今，他又娶了李柳氏，他李长盛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今天！
李存仁没接他爹话茬，自顾自的喝酒吃菜，让李长盛尽情的酒进话出。
李家的酒喝的七七八八的时候，门外却传来叫门声。
李长盛说：“肯定是族里人来拜年的！平时他们对我都是爱理不理的，如今看到李家的官爷回来了，又舔着脸过来献殷勤！”
李柳氏告诫他说：“抬手不打笑面人！大过年的图个热闹，你这个族长可不能给族人摆谱拉脸子！”
卫兵开了大门，进来的不是族人而是两个炮头模样的杆匪。一个炮头拎着猪腿和羊腿，另一个拎着一个猪头和一大壶酒。两人进了院子就点头哈腰，先给李长盛拜年，再凑到李存仁面前拜年！
李存仁勉强的站起来寒暄了一句。
一个炮头放下礼品，又对着李长盛躬身说道：“李族长打扰打扰啊！我叫赵柱儿，他叫严金娃，俺们已经被李旅长收抚了，现在就住在乡公所！今天特地来给您和李旅长拜个年，扰了您的兴致，还望您多多海涵！”
另一个炮头拿出两包洋钱，双手奉到李存仁面前说：“俺们哥俩儿早就想拜到李旅长手下当差；只是一直没有人引荐，才没机会拜会！今天听说李旅长您回来了，就主动来孝敬孝敬您！
过了年，俺们就是您的人了，今天特来讨个扰，还望李旅长以后多提拔提拔俺们兄弟！”
土匪带这么厚的礼物来给军爷拜年，李存仁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李长盛倒一点都不客气，他心花怒放的替李存仁接下了钱袋说：“好说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让你们破费了！——既然来了就喝一杯吧！”
李长盛顺嘴的邀请，正中了两位炮头的下怀。柳氏姐妹赶紧知趣的离开了。
李存仁不发话，两个炮头是不想走又不敢坐。
李长盛站起来把他们按在凳子上说：“来了就是客！喝点喝点！”
李存仁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但也只好尬笑的也坐了下来。
两个炮头受宠若惊！两人一边轮番给李家父子敬酒，一边把恭维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丢。
李长盛没想到，一晚上三家营没有一个人来给他拜年，倒是三杆子打不着的土匪竟是如此的孝敬他！
李大族长酒兴大发，让下人把酒盅换成大酒杯，连干了好多杯！两个炮头来之前也喝了不少，喝着喝着就露了原形，开始匪气冲天了！
正在这时，李柳氏带着丫鬟又端进来两个热菜。
两个炮头赶紧起身恭迎。
李长盛豪气的说：“两位……趟儿爷！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内掌柜！”
严金娃端起酒杯，顺口夸赞说：“认识！认识！柳大姐气色好多了！我先干为敬！”
李长盛哈哈大笑：“你们咋会认识？可别吓攀扯——”
两个炮头一怔，估计酒也醒了大半！
不过还是赵柱儿机灵些，他端起酒杯说：“初次见面，敬东家大奶奶一杯！”
赵柱儿说完，仰头干了一大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