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舟意味幽深的看着他。
秦咏心虚的垂下眸子。
他即便往日伤天害理的事在暗处做的不少,但这次密谋杀妻终归还是有些不同。
妻子杜妙虽不美艳,但也能算是端庄大气,知书达理,成亲这几年,两人虽没有过深的感情,但也相敬如宾,他没有多厌恶她,甚至可以说作为妻子的杜妙对他来说还算理想,起码是不痴缠、懂分寸的。
可欲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杜妙很不幸的成了这个‘小节’。
她的娘家康义伯府的价值已经微乎其微,亲弟弟杜铭奕有频频与秦家作对,既然要重伤齐国公府必须要一个秦家的重要人物,那自己这个没什么存在价值的妻子便成了他首要人选。
在所有人同情他、怜悯他的同时,谁会怀疑他呢?
秦国达看了儿子一眼,严肃道,“沉舟说的有道理,你就按宝郡王的意思办,先把丧事办好,咱们秦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不日就会有耳闻,至于追究齐国公府的事,到时候再议吧!”
秦咏眸子低垂,“嗯,儿子知道了。”
秦恒心里还气着,他可不明白父亲和哥哥是什么意思,只是一想到自己亲眼所见满车厢的鲜血,恨得牙根痒痒!
“父亲,那难道咱们就怎么算了?还有儿子和盼儿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呢?那可是您的亲孙子呀,您可得给他做主啊!”秦恒膝行几步,一头磕在秦国达面前,“我要把那贱丫鬟碎尸万段!我要齐国公陪葬!”
“够了!”秦国达大怒,“看看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哪里像我秦家的子孙!此事不必再议,为父心中自有计量,都退下!”
秦咏使了个眼色,秦恒顿时不敢多说,兄弟俩顺从的退下去。
见两个儿子走远,秦国达凤眸一凛,宽厚的手掌狠狠击在扶手上,“想不到如今敢有人在我们秦家头上做手脚了!当我秦国达是死的吗!”
武将的手掌本就宽厚,内力浑厚的秦国达更是如此,他随意一掌击下去,红木镂雕的扶手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
谢沉舟眼皮都没动,长长的浓睫垂下来,掩盖住他此时的情绪,“谁敢对秦家动手,舅舅心里不会没数吧?”
秦国达眉峰微紧,“舟儿的意思是?”
谢沉舟勾了勾唇,眉宇间渐渐染上淡淡的寒意,“这里又没有外人,舅舅又何必装作不知呢,秦家这次在云台山也算一次小规模的行动,调度众多,即使是牺牲了大表嫂,难道别人就无从可查了吗?”
秦国达垂眸,两片唇瓣紧紧抿住。
“舅舅,这些日子表哥的行事是愈发乖戾,若是他看不惯齐国公府,徐徐图之也就罢了,居然想到杀人嫁祸,杀的还是自己发妻,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难道这办法很高明?”谢沉舟漠然道。
秦国达侧过头,许久这才启唇,“这逆子确实不像话,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但舅舅也并未怪罪他,不是吗?”谢沉舟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不止不怪罪,还要给我父皇上奏章。”
秦国达沉声道,“舟儿,你表哥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可我并不会承他这个情。”谢沉舟抬起下巴,冷淡道,“表哥羽翼还未丰满,就开始处处想要压制于人,这原本不是错,可错就错在真正高明的人根本就不会留下破绽,而表哥这一番作为实在拙劣,谁也不是真正的傻子,尹家屹立京都数十年不倒,可不是靠的尹贵妃一人。”
秦国达唇线抿得更紧,“舟儿。”
“舅舅,多行不义必自毙,”谢沉舟瞳仁一晃,黑眸深沉似海,“您是执掌东陵百万兵权的领袖,应当提醒表哥,如此大费周章又不计后果的行事,很容易反噬自身,给秦家招来灭顶之灾。”
他言罢站起身,唇荡出一抹弧度,“此事倘若真有什么把柄被其他家族攥住,我决计不会帮忙,还请舅舅见谅。”
秦国达轩眉紧蹙,望向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外甥,他浅浅笑着,深邃的黑眸下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讽刺。
他突觉心惊,在他心中,谢沉舟不过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即使心智较于同龄人成熟,也是少年心性罢了。
而今日,他明知道秦家所行之事隐晦,却选择不留情面的一语道破,终究不是因为担心秦家,而是蕴含警告。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外甥就脱离他的掌控,变得愈发难以琢磨了,甚至在提到秦咏时,他这外甥的神色都是那般不屑。
“此事咏儿做的的确鲁莽,等风头过了,我自会教训于他,可这次云台山之事关系重大,我不希望传出去分毫。”秦国达直视谢沉舟的双目。
谢沉舟摇首轻笑,“这可不好说。不说齐国公府怎样应对,单说杜妙,她出身康义伯府,杜信再不堪大用也是个伯爷,女儿横死于他而言不是小事,更何况她还有个做指挥使的弟弟,尽管那个叫红莲的疑犯已经被灭口了,但案子的疑点还在,至于有没有人深究……就看大表哥怎么做了,是息事宁人还是推波助澜……”
秦国达唇角沉下来,心思游走间,谢沉舟已经微微一礼,径自转身离开。
看着玄色蟒袍飞舞的金线转过矮墙,从屏风后走出一个中年人,缓缓注视着谢沉舟离开的方向。
“宝郡王这些年可真是愈发桀骜了。”说话的是杨林,秦国达身边的副将,也是左膀右臂。
秦国达早已收了和颜悦色的面容,整张脸阴沉下来,“他可是谢彰最看中的儿子,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手段非常,可见谢彰可管过他分毫了?你以为这只是因为他是皇后嫡子的缘故?”
杨林不置可否,“可纵是如此,宝郡王依旧不是太子。”
秦国达冷哼,“谢彰不过才登基一年,谁当太子重要吗?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子,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说得难听点就是个挡箭牌而已,最后的赢家是被挡在这位子之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