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灯火摇曳，水声轻哗，墙上两个影子紧紧挨在一起。
水温微烫，男人的大手带着灼热的触感，把她双手从掌根揉到指尖，温柔不失耐性，直至盆中不再升腾热气，温度下降，两双手才离开水盆。
用毛帕将手拭干，陆锦承牵着她走到床榻边，一起坐下。
“这药是凌风傍晚放下的。”
他默默掀开药罐盖子，从里面挑出冰凉的药膏，厚厚涂抹在顾芝芝手上，再用纱布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他包扎技术着实不怎样，顾芝芝低头看缠在双手的布条，有些无奈：
“药上好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陆锦承慢斯条理擦手，低声道：
“我看着你睡下再回去。”
等顾芝芝躺在床上，盖上被衾，他仍旧坐在床边不愿离开，又问道：
“芝芝，你睡前惯要看一会儿书，不如我念给你听？”
顾芝芝：“……”
你就是不想走吧？
她摇头，阖上眼皮，应道：
“锦承，严大夫说我需要多休息，今晚就不看书了。”
他身上还有伤，她不赶他走，他都不知道爱惜身体多休息……
顾芝芝轻轻翻身，面朝里侧躺着，决定不再理会他。
见她如此，陆锦承低叹一声，俯身凑近她，薄唇在她脸颊碰触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缓步朝门口走去。
出了温暖的房间，冬夜的寒意立即铺天盖地袭来。
长风立刻从暗处走出来，抖开手里厚实的斗篷，披在陆锦承肩头，低声禀报：
“主子，侯爷还在雅厢那边等着……”
边说着，他伸出手欲要搀扶陆锦承。
陆锦承抬臂摇了摇头，自己扶墙提步，虽走得慢，但步伐很稳。
主仆两人沿着游廊，回到偏院的另一处雅厢，甫一推开门，便见到宣平侯端正坐在罗汉椅上，脸色低沉。
长风适时顿住脚步，替两人合上门板。
陆锦承气定神闲，挑了座下的太师椅，扶着椅手缓缓坐下：
“夜深，父亲怎么不回侯府？”
话落，一直阴着脸的宣平侯终于掀动眼皮扫了他一眼，轻哼：
“你既知道夜深了，为何还在别的女子房内逗留不回，这成何体统？”
陆锦承微微仰起下颌，唇角含笑，纠正他道：
“父亲，她不是别的女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宣平侯微微眯起眼，俯首端视陆锦承，父子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撞交汇，无声对峙，谁也不甘退让。
僵持了好一会儿，宣平侯闷闷瞪了他一眼，率先沉不住气了，开口问：
“你非她不可了？”
“是。”提起顾芝芝，陆锦承目光愈发坚毅了几分，嗓音低凛：
“非她不可，娶她为妻！”
闻言，宣平侯唇上的胡须忽然吹动了起来，眼底隐隐染上薄怒：
“若为父不同意呢？”
说着，他陡然站起身，离席走到陆锦承身前，深吸了一口气，复而放缓声音劝诫道：
“承儿，为父原以为，你挑中的女子至少也出身官宦之家，即便家世官位低一些也无伤大体，可京城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你不挑，偏看中了这么个身份低微的平民之女，传出去，我侯府颜面何存？”
“父亲口中的颜面当真那么重要？当年母亲临终前的愿望，便是你能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可你为了所谓的颜面……”
“住口！”宣平侯神色一震，怒容满面低斥！
陆锦承讥诮勾了勾唇角，也扶着椅子站直了身，和他四目相对，无视他眼中的警告和愤怒，一字一句继续道：
“倘若没有芝芝，儿子早已是死人一个！她救了我，不止一次，她是个很好的女子，我已决意要娶她为妻，父亲若坚决反对，明日我便进宫请赐婚圣旨……”
“你！”宣平侯被他这番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竟敢……”
“我为何不敢？”
不等他继续辩驳，陆锦承便直接打断他的话，眸底染上一抹哀伤，低声问：
“父亲，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为了那些虚荣颜面，辜负爱我的女人……
在我伤好进宫前，希望父亲考虑清楚，是要所谓的颜面，还是要你我父慈子孝，往事不究？”
“你……”宣平侯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剜了他一眼又一眼，最终在他坦荡的回视中败下阵来，拈须气喘：
“好……好……如今我管不了你了，娶那么一个对你毫无用处的女子为妻，只望你不要后悔！”
得到宣平侯的妥协，陆锦承唇畔掠起一抹讥诮的笑：
“我娶的妻子，后不后悔，皆由我一人承受，与父亲无关。”
“砰——！”
宣平侯忿忿拂袖离去，两扇门板在他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震颤声。
长风从门外跻身进来，小心翼翼窥觑陆锦承的脸色：
“主子。”
陆锦承长吁一口气，平复了心绪，语气平静：
“何事？”
长风立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团，呈给陆锦承，同时低声道：
“长胜那边送来的消息，已经确认了，庵堂失火烧死的那具焦尸并非三皇子妃。”
陆锦承垂眸扫过纸上的信息，随手将纸放到灯火上烧了：
“人找到了？”
“已寻到下落，只是……”
长风话音顿了顿，有些迟疑：
“只是，三皇子妃毕竟是秦家人，怕是不肯出来做指证。”
陆锦承墨眸闪过冷芒，语气沉了几分：
“她会的。”假若她知道庵堂纵火背后的元凶，就是她父亲那个老狐狸的话……
秦翼党羽众多，根基实在太深，即便无法一夕之间将这棵大树连根拔起，他也要拔光这棵树的枝叶，之后的事，坐壁上观便可。朝中多的是政敌，等着那秦翼失势！
*
旭日东升，呼啸喧嚣的北风终于消停下去。
顾芝芝推开窗户，望着外面和煦的暖阳，深吸了一口气，天清气朗，是个好日子。
赵氏一踏进门，看见女儿将上半身探出窗外，吓得低呼一声，急急奔过来，将人往身后一拉，窗扇“砰砰”两声立刻被关得严实。
室内光线登时暗了暗，赵氏佯装嗔怒瞥了顾芝芝一眼：
“严大夫千叮万嘱，你这两日最好都呆在房里别胡乱吹风，你这不省心的孩子，偏是不听，开窗万一吹了风，可咋办？”
将人拉到圆桌旁，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将放在桌上的饭盒打开，摆出饭菜。
顾芝芝意念微闪，从空间里拿出小半瓶仙鹤露，放进赵氏身上的褡裢里，唇畔漾起笑意：
“娘，我见今日风停了才开窗透透气。”
“那也不行，要谨遵医嘱！”
赵氏把碗筷放到她面前，也坐了下来，看着她吃饭，忽然开口低叹道：
“芝芝，昨日那侯夫人私下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