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没有显示出一丝害怕，反而眼底有着视死如归的觉悟与漠然。
陆清野自然不会允许叶晚受到伤害，于是道：“赵司令的儿子，也是我徒弟的伙伴，他们是同一个小队，就在您来访的前一刻，叶晚还在和我求问121案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秘密。”
赵司令陷入了沉默，其实他很想让叶晚对她的轻率大胆付出代价，可是他也知道叶晚一直在追查121案可能存在的隐情。
叶晚的执着是对的，可是背后的利害关系，连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也不敢去触碰那个案子背后的隐情。
他的儿子死了，他却连追查的勇气也没有，反反复复，不肯罢休的，却是只有眼前的叶晚。
在之前的一周，赵司令已经使用了手头的权利，查清了叶晚的身份。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学生，居然鹏城姜家送出家门的私生女，生父更是顶顶有名的才子姜宽茹。
鹏城姜家的老爷子虽然还在，可是在政、坛的影响早不如前，他的辈分是和赵司令的父辈一样。赵司令没有把握，可以全然毫无顾虑地对付叶晚。他甚至不清楚，是否是姜老爷子授意，才把叶晚送入了组织。
如果是，那么组织也不会允许赵司令对叶晚下手。
说到底，还是他教子不严，才纵得赵山川这个小兔崽子，不知死活，敢在外人面前透露了完整的B级小队成员的代号。
赵司令盯着陆清野与叶晚好一阵儿，才说：“我儿子的死怎么还会有其他的秘密？当年我如果不放心组织，何必把儿子送进组织受训呢。”
叶晚面对强势得赵司令显得坦然与沉默，在赵司令眼中，反倒成了另外一种胸有成竹的表现。
邱月白心底倒吸了口气，看住叶晚紧张也无奈。
叶晚从质疑121案的第一天开始，就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
陆清野也说：“我们都相信组织的安排，令郎如果只是协助调查，查明了其中曲折，自然会回家的。”
赵司令气结，可不是查清楚了么，赵山川要回家却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去了。他虽不只是一个儿子，可赵山川却承担了他最高的期望。
“今日我来就是为了探望陆少的，陆少的病还需要好好休养才是。组织还需要陆少，来日必然还有您效力的机会。”
……
叶晚就立在病床旁边，听着赵司令与陆清野之间，你来我往的来回试探，句句交锋，最后还是邱月白提醒了一句，病人需要休息，才终结了这次不太轻松的探望。
*
邱月白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里疾步而行，医师袍的白色衣摆翩拜，当他放轻动作推开休息室的门。叶晚从休息室的沙发上站起来，她看上去并不轻松，无论是因为陆清野，还是赵司令，都足够她伤神的了。
邱月白问：“你没有休息一会儿？”
叶晚低垂着木然的眸子：“怎么可能睡得着。”
邱月白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对着我就不用拘束了吧。”
叶晚也坐了下来，看着邱月白。
她明明知道这个男人因为善意，所以想把真相隐瞒住她，为此不惜安排了重病的陆清野，还有气愤的赵司令，在她面前出现，一个是恩义，一个是强权，软的硬的，都是为了让她放弃调查121案。
其实，何必安排得如此复杂，如果组织愿意，让一个私生女消失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困难的。
可是组织没有这样做，而是让邱月白安排了这一切。
难道，组织还会顾忌鹏城姜家么？
即便她是死了，也唤不回姜老爷子的良知，跟别提姜家的其他人。
“我只是觉得悲凉，赵司令可以为了赵山川来寻我，却不能为了将军而出面做些什么。”
叶晚何其聪明，赵司令为何点到为止，不正是因为陆清野说到了将军和她同属于一个小队，说到了121案么？
邱月白见怪不怪，解释说：“这位赵司令有好几个儿子，赵山川和将军不是一个母亲，将军的生母生下他之后，就难产过世了。后来赵司令续娶，生了赵山川之外，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除了儿子，赵司令还过继了已故兄长的女儿，叫赵嫣然，是军区大院的一枝花。家里有那么多的孩子，你觉得赵司令会特别关注赵山河么？”
叶晚怅然的说：“每一个送进组织的少年，背后的故事都那么令人难过和失望。”
邱月白笑了：“赵司令应该惭愧，作为父亲，他没有你那样勇敢，那样豁得出去。”
“我很勇敢？”叶晚问：“我之所以豁得出去，是因为我根本就一无所有。”
邱月白耸了耸肩，“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多么幸运。屡次犯险，都有我来护住你。”
“是谁？”
叶晚侧过头，问。
她不自恋也不天真，邱月白与她那点子义气，不足以叫他为此布设下这么大的局。
陆清野已经离开组织了，为了保下她，还付出了很大但不可与外人诉说的代价。
赵司令堂堂一个军区司令，能被他一邀请便亲自前来的么。
邱月白今时今日，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势能做到这一点。
邱月白也听出叶晚的意思，抿着嘴唇，问：“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聪明？”
“这很明显，我不可能觉察不出来。我有那么重要么？是谁要保住我？”
邱月白觉得太难了，可是却不得不强硬着说：“我不会告诉你的。”
同时，叶晚也拿起沙发上的书包，起身对邱月白道：“我不会放弃的。”
邱月白骂了一句：“操！”
举起茶几上的茶杯摔到墙壁，杯盖反弹回来，四分五裂地碎落到地上。
叶晚没有回头，用力地甩开了房门，发出“嘣”地巨响。
这段友谊是不是因为叶晚的固执，要走到尽头，叶晚也不知道。
反正，她的心底是有那么的苦，邱月白是她的朋友，死去的十六名小队成员也是她的朋友。
走在这条探寻真相的路上，迟早要把她的命都祭奠上，更谈何友情。
*
盛承从休息室里房间走出来时，叶晚刚刚离开。
“叶晚，拒绝了。”邱月白烦躁地摸索着自己的下巴，“她真的不要命了。”
“组织下一步，会对叶晚做什么？”盛承不安地问。
邱月白只是笑笑：“她是陆清野的徒弟，姜宽茹的女儿，凭着这两个人的身份，叶晚即便是捅破天去，组织也不会拿她怎么样。更何况她来鹏城那么久了，除了我和温彦望，她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摸到么。”
陆清野是京城陆家的小儿子，陆家建国时就奠定了的地位，好比旧时宗亲勋贵的级别，不但离最中心的圈子极近，也是手里有种实打实的权、利。
陆家的人为人低调，行事皆是正派，却独独出了陆清野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小子，他十多年前在京城搅反了天，把一群太子爷得罪得不轻。
陆家便把他按在了组织粤省的分部，如同发配边疆一样，打发得远远的。
十几年来除了陆老太太身故，和陆家的那一位过八十岁生辰，陆清野就没再回过京城。
可是就因为他姓陆，三十好几了，仍旧会被人称一句陆少。
叶晚作为陆清野最小的徒弟，岂不是仰仗着最大的靠山。只是，陆清野现在身患癌症，怕是也庇护不了她太长时间了。
盛承深皱着眉头。
邱月白又道：“姜宽茹不也身死多年，他仍旧能庇护叶晚。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盛承从来不知姜宽茹的名声能当保命符，问：“姜老师和组织也有关系？”
邱月白摇头：“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据说首长到现在，每天晚上临睡前还会翻看几页姜宽茹写的书。”
姜宽茹是灯塔派文学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在京城的文化圈、思想圈，甚至是政圈的中心，至今影响深远。
姜宽茹的儿女，除了早逝的姜怀淳和患了忧郁症的姜怀来，姜怀宴不知为何掌握了国际最先进的6J技术，叶晚一直在组织多年也算备受照顾，这些无不与首长的嘱托隐隐有关。
盛承之前去了一趟京城，所闻所见，已经颠覆了他二十多年来的认知，一直以为是孤苦可怜叶晚，居然是被组织培养了多年的少年学员，她的身份众多，有赤影联盟的黑客成员，有剧作泰斗的关门弟子……现在又多了一个，是被首长一直关注着的名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