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推沈溯,讨好地笑着:“哎呀,你就不要生气了嘛,以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嘛。而且我也不知道今天会耽误这么长的时间……”她声音蓦然低了下去,“你知道甜甜她……”
“怎么了?”
“甜甜的妈妈得了尿毒症,现在就在医院等着换肾……”时歌捂着额头,笑了笑,笑容满是悲凉与怜悯,“什么等着换肾,说的好听,难听一点不过也就是在医院等死了……毕竟是一个器官,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你不知道我今天去看她妈妈……整个人已经不成样子了,每天靠着透析吊着一口气,声音轻的跟羽毛一样我几乎都听不见,我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她,这会让我想到我自己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沈溯已经全部都明白了。当年就是他陪着时歌赶回医院,去见她的父母最后一面。
那时的时歌不过也才十八九岁的样子,还带着一丝尚未脱去的稚气。那张永远都是带着笑意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她快要站不稳了,看到那两张滑轮床,上面盖着白布,几乎是扑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掀开白布。
血肉模糊。
车祸实在是太过于惨烈了,若不是靠着父母手上那一对自从她记事开始就一直看着的手镯,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对尸体是自己的父母。印象中父亲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啊,母亲是多么爱美的一个人啊……
一旁的医护人员看出来时歌是家属,估摸着年龄也就是个大学生,心里不忍,微微颔首:“请节哀。逝者已逝,生者要更好地活下去才行。”
时歌掏出湿巾,无比温柔地擦拭着母亲脸上的血渍。时间太久了,血都已经干涸了……有一块无论如何都擦不掉,时歌便发了狠要去擦拭,可是怎么都擦不掉……她愈发用力,口中念念有词:“一定要擦掉的,一定要擦掉,妈妈是最喜欢漂亮的……”
周围的医护人员大概也是见过了这种遭受重击之后一时不能接受的人,他们能说的也就只是那几句苍白无力的安慰。有一个女警实在不忍,走过去扶住时歌:“小姐,请节哀顺变,逝者不能复活,我们要好好的活下去才是。”
时歌抓着女警的衣袖,一双眼睛哀哀地看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警于心不忍,不想再说,但实在架不住时歌的哀求,只好说出了事情的经过:“时先生和时太太是在回家的路上被撞了。司机酒驾造成追尾……我们现在已经把人给抓到了,一定会还给逝者一个公道。”
有小护士别过脸去,红着眼眶。不少人从医这么多年也是*看到惨烈的尸体,男人应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整个人都扑在副驾驶上。偏偏那酒驾的司机是货车司机,载了满满一车钢管……
钢管直接捅进了男人的身体,把人送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连血都不流了……
时歌愣愣地听着女警说,似乎是一时还没有听明白。半晌才问:“那个司机现在在哪里……”
那司机还算有点良心,没有肇事逃逸,遭遇如此变故酒早就被吓醒了,现在只是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面不敢有所动静。听到时歌问他在哪里,脸色顿时惨白。
时歌一眼就看到了他,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两眼猩红,厉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酒驾?为什么要追尾?你不知道他们……”
她说不下去了。刚来的两个实习小护士都跟着后面掉眼泪,沈溯紧紧抱着时歌:“阿时,阿时你不要这样子……你这样叔叔阿姨看到了也会心疼的,阿时你不要这样……”
时歌无力地松开那男人的衣襟,脸靠在沈溯的心口,眼睛酸涩无比,却是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她瘫软在地上,只是喃喃地念叨着:“阿溯……从现在开始,我就没有父母了,我没有家人了……”
原来人到极度悲伤的时候,是连眼泪都没有的。
那一天,安静的走廊里面,躺在滑轮床上血肉模糊的时家夫妇,瘫软在地上已然说不出话来的时歌,紧紧抱着时歌的沈溯,还有那早就被吓破了胆子的货车司机……惨白的灯光照射下来,是无比悲哀的一幅画卷。
沈溯轻声叹气,他这些年很少听到时歌谈及自己的家人,他以为时歌已经能够彻底放下过去,结果她只是不想说,并不代表已经释怀了。父母的死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将她从无忧无虑的大学伊甸园生活里面拉扯出来,丢到满是荆棘毒蝎的热带雨林摸爬滚打。
后来,他们分手了。他离开了这个城市,飞到了几千公里之外的M国,他几乎不敢去想他的女孩儿在这我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爱人,她一个人是怎么坚强而又孤独地生活着。
他把时歌搂在怀里:“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都陪着你好吗?遇到困难我们就一起去克服,不开了受委屈了就跟我说,我帮你解决。阿时,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世间的险恶了。”
后来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时歌会突然醒过来,看到身边还在熟睡的沈溯,就会感到很安心,轻轻握住他的手。她会想,自己该是有多幸运啊,才能够遇到沈溯,并且和他永远在一起。
姜甜甜找了两份兼职,时歌劝她不要这么辛苦,医药费都有自己,她只是固执地摇着头不听,执意要去打工。时歌无法,只好每天抽空来医院陪陪她的妈妈,又叫上了小雪,两个人也算是互相陪伴。
这天照样还是姜甜甜妈妈拉着两个人说了会话就沉沉地睡过去了,时歌怕打扰到她休息,替她盖好了被子,和小雪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两个人找了间咖啡厅,小雪长长地叹气:“真没有想到阿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