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伊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捕捉到他面部线条稍稍和缓，眸中也染上几分淡笑，云洛伊的一颗心这才囫囵放回了原处。
“他的伤怎么样了？”
终究还是关心自家儿子的嘛。
但这次她委实没什么功劳了，便是那张药方，她也不打算说出来。
檀香已经连续几个月给秦彧按摩扎针，据檀香说，已经有了起色，虽然依旧不能站立行走，至少，原本已经有些萎缩老死的肌肉已经慢慢恢复了。
但他毕竟没有痊愈，之后究竟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谁都不知道。
若是他的腿伤发生恶化，明昭帝要怪罪下来，她才是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还会连累师父。
于是，云洛伊便只道：“据我所知，已经有了些起色，肌肉在慢慢恢复。”
其实明昭帝之前就找霍临尘和张御医问过，他们的说法也都跟云洛伊一般无二，明昭帝又听到了这个回答，面上不觉露出了几分笑意。
只要慢慢开始有了起色，终归是大有希望。
明昭帝又问，“朕听说，朕的手术是你做的？”
咦？这是要给她论功行赏吗？
云洛伊心头窃喜，表面上一派淡定矜持，“回皇上，是的。”
“你有没有给他诊治过？”
云洛伊顿了顿，“我才疏学浅，学艺不精，五皇子身份贵重，我不敢贸然施诊。”
明昭帝语气含上几分促狭，“那你还敢给朕操刀？难道朕还比不上他身份贵重？”
云洛伊噎了一下，这……大家不是在论功行赏吗？怎么就给她下套呢！
云洛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时情况危急……”
明昭帝又笑了一下，“朕与你开玩笑呢。之前不是挺大胆的吗？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
云洛伊的神色微窘。
她要是知道他是皇上还敢在他面前无法无天，那不是真大胆，那是傻大胆。
明昭帝想要抚一把自己的大胡子，但却摸了个空，只能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
“虽然，你以前的某些言行的确十分大逆不道，但你救了朕，朕就宽宏大量，让你将功抵罪，饶过你了。”
云洛伊心里好生失望，搞半天，她还是半点奖赏都没捞到……
但，那都是自己自作自受，谁让她以前作死，乱说话呢！
云洛伊强压失落，飞快露出一抹欢欣鼓舞的神色，欢欢喜喜地叩拜，“多谢皇上隆恩！”
明昭帝把她脸上飞快闪过的神色看了个一清二楚，心头暗自憋着笑，只觉得这丫头委实有意思，但表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问，“医术跟谁学的？”
云洛伊语气骄傲，“我师父。”
明昭帝多了几分兴致，“哦？你师父是何许人也？现在何处？他若真的身怀医术，朕可以给他一次机会，破格录用，入宫当御医。”
云洛伊却是毫不犹豫道：“多谢皇上美意，不过我师父生性洒脱，不受拘束，只喜欢到处行走江湖，不会进宫的。”
明昭帝闻言，不觉有些遗憾。
但他却也知道，自古高人都是这般，行踪不定，洒脱不羁。
云洛伊眸光一转，忽的就瞅向了旁边那道白色身影，“不过皇上已经有了国师，相信国师定然也是医术超群，绝对不输我师父！”
云洛伊的语气如常，其他人都没听出什么异常。
但是，国师对上她的目光，却从中读出了一丝促狭。
他眸光微闪，所以这胆大包天的丫头，是在为自己不敢操刀之事嘲笑自己？
国师看着她，淡淡接话，“本座也这么觉得。”
云洛伊被噎了一下。
说他胖还喘上了，真是厚脸皮！
若是搁往常，云洛伊定然会回两句嘴，但这是在明昭帝跟前，云洛伊只能乖乖地把话憋了回去。
国师看向明昭帝，开口道：“皇上，您此次突发急症，虽及时救治，但龙体难免受损，本座正打算给您炼制些药丸，以固本培元，修补元气。”
明昭帝听了，微微颔首，语气分外客气，“有劳国师了。”
云洛伊有些意外，看来国师在明昭帝面前威望很高啊，不然明昭帝对他的态度也不会这么客气，而且国师还能直接自称本座。
云洛伊正琢磨着，国师话风一转，又继续道：“只是丹药炼制工序繁杂，本座此次出行太过匆忙，没带侍从，若只由本座一人完成，怕要误事。本座倒是想向皇上讨个人。”
明昭帝从善如流，“国师想要谁只管开口便是。”
云洛伊忽的觉得后背微凉，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看向国师，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自己，就见他也转头朝她看来，微微勾唇一笑，“这位云姑娘精通医理，又与本座有过十分愉快的合作，便是她吧。”
云洛伊霎时瞪大了眼睛，有一种果然没能逃出魔爪的宿命感。
什么叫有过十分愉快的合作啊！那次合作压根就一点都不愉快好吗！
而且，她是来找银矿，挖银矿的，不是来给他当助手的！
根本没容她再继续腹诽，明昭帝便大手一挥，“准。”
所以，任凭云洛伊最后再怎么干瞪眼，她都被划到了国师的手下，给他当起了小药童。
但他们这是要给明昭帝做丹药，不是给别的阿猫阿狗，云洛伊虽然心里抱怨，但行动上却是半点都不敢马虎。
而且意识到国师的地位真的很高，云洛伊只能乖乖夹紧尾巴，听从他的调遣。
所以，哪怕这位国师大人喜欢一大清早就拎着她上山采药，对商铺里的成药不屑一顾，云洛伊也只能告诉自己，这几味药，现采现做的话药效更好。
哪怕这位国师大人把她指使得团团转，又是翻药，又是配药，又是炒药，她也咬牙告诉自己，亲力亲为，才能确保丹药的品质。
直到这位国师大人把她做出来的丹药捏把捏把，然后毫不客气地一番犀利毒舌地挑刺，最后毫不留情地扔了让她重做，她那暴脾气终于按捺不住了。
可她才刚张口要发飙，一颗药丸就塞进了她嘴里，云洛伊一时不查，咕咚一下就给咽了进去。
很快，一股清冽悠长的药香便从喉间蔓延而下，很是醇厚。
国师的声音冷冷淡淡，“这才是人吃的丹药，你方才做的那些，连狗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