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知礼心中不快,然而,表面上却是半点都不能表露出来。
非但不能表露出来,甚至还要继续秉持公正严明的态度,好生将此案裁决了。
赖知礼对霍临尘所有的不快无法宣泄,最后便只能落到了余旺祖身上。
他冷笑一声,“既然方才你都已经认罪了,那便依照律例行事吧。你所犯之罪,虽未曾闹出人命,但却也已经酿成了严重的后果,本官不狠狠惩戒于你,便不足以振官威,不足以立法度!
责令,将贪墨之一应财物尽数归还,并每户多赔五两以示安抚,另重打三十大板,依大庆律例,监禁五年。”
余旺祖听到这些,脑袋霎时嗡嗡嗡地响了起来,他脸上的血色霎时全都没了,身子更是完全软了下去,宛若一滩烂泥。
赖知礼说完,便有人上前抓人,要把他架走。
余旺祖这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来,突然用力地挣扎了起来。
“表兄,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表兄!”
霍临尘却是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余旺祖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拖走了,突然大声喊了起来,“赖大人,我还有话要供述!这,这些其实都是表兄指使我做的!”
众衙差闻言,皆是齐齐变了脸色,霍临尘面上更是微微一怔。
赖知礼闻言神色一变,眉头一抬,扬手摆了摆手,余旺祖这才被人放了下来。
他沉声,“你方才说什么?”
余旺祖心有余悸,生怕自己再没了说话的机会,他立马像连珠炮似的全都倒了出来。
“我说,我做的那些事,其实全都是表兄授意的!这一切都是他主使的。
他早就去过了青山村,也早就知道了那里的情况,他仗着自己是县令,便生了吞没之心。
但是,他却不能用自己的名义去做这些事,便指使我,以我的名义做下。”
赖知礼原本的郁闷和不快莫名消失了大半。
“那方才你为何说此事与他完全不相干?”
余旺祖忙道:“我原本是希望他能救我一命,让我免受皮肉之苦,免了牢狱之灾。
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过河拆桥!我,我实在是不忿!
明明事情都是他指使做的,好处也都是他占大头,为什么到头来出了事,却要我一个人来顶包,他却安然无事!
大人,你一定要信我,一定要对我从轻发落啊!这次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
众位衙差们,都一脸气愤地望着余旺祖。
他们都不相信自家大人会指使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明明就是他一个人瞒着大人做的,只不过是因为大人没有出面救他,他便反过来攀咬了一口,这样的人,简直可恶至极!
可是偏偏,面对他这样的攀咬和诬陷,大家都没有丝毫办法,没有任何证据,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赖知礼目光幽幽地落在了霍临尘的身上,“霍大人,此事,你有什么话要说?”
霍临尘神色闪过一丝慌张,急忙为自己辩解,“大人明鉴,下官到这山河县上任不过一年不足,这才刚刚站稳脚跟,又有上任县令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本官断断不敢有那等不轨之心,请大人明察!”
赖知礼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声音反倒是有了些慢条斯理的意味。
“本官断案素来讲求证据确凿。既然你说你是无辜的,你可有何证据?你若是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本官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霍临尘面上现出了难看的神色,“此案若非今日大人亲至,本官尚且愚钝未察,这……如何会有什么证据?”
赖知礼闻言,不觉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让本官如何相信你?”
余旺祖闻言,脸上霎时便现出了一阵欣喜。
他急忙道:“大人,这件事都是他指使我干的,我只不过是个傀儡,那我是不是可以从轻发落?”
赖知礼看向他,也是冷着脸,“纵然是他指使,然你也是同伙,更是这些事的真正实施人,你真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余旺祖脸上神色瞬间僵住,霎时面如菜色。
赖知礼看向霍临尘,面上神色更冷,“霍大人,此事你可还有何辩解的?”
霍临尘面色难看,坚决道:“大人,下官冤枉!”
赖知礼有些阴阳怪气地看着他,“霍大人熟读大庆律法,想来比本官更加清楚,凡事都得讲究证据,依照律法行事,凡事该如何便是如何。
现在,人证、物证,全都俱全,本官就是有心袒护于你,这于律法也是不允。霍大人,你说是吗?”
霍临尘神色僵硬,赖知礼明显是话里有话,他指的,明显是上回花匪匪之事。
他原是让自己把花匪匪处死,但自己却是以前朝多项律法为证,硬是把花匪匪的性命保了下来。
现在,他便处处以律法为柄来堵自己,显然,自己上次是把这位上峰大人得罪惨了。
霍临尘不觉满脸苦笑。
“大人,那些契书能否让下官一观?”
赖知礼并没有拒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霍临尘还能直接把这些契书变没了不成?
霍临尘拿过那契书,盯着那契书看了半晌,倏而笑了起来,“大人,此事怕是有些误会。”
赖知礼见他的神色,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有何误会?”
霍临尘伸手指着手中契书,淡声道:“这些契书,是假的,做不得数。”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余旺祖。
赖知礼的胡子一翘,眼睛一瞪,满是不敢置信。
他一把夺过了那些契书,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瞧,盯了半晌,那圆圆胖胖的脸上才一点点显出龟裂的神色,方才的好心情也一扫而空。
他的面皮阵阵发紧,整个人有种被人左右开弓,好生涮了一番的感觉。
霍临尘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大人,你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看得那是再仔细不过!
他当知府这么多年,对各种官印最是清楚不过,方才没有细看便罢了,眼下细细一看,根本不用多费劲就认出了,那个官印分明就是复刻的,好几处细节都有破绽。
也只有余旺祖这样外行的人才看不懂其中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