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海底捞,靠窗的餐桌。
段咫和潘无双对立而坐,点了一堆的菜点,后面由于太多,将临近的几个餐桌全部摆满了。
服务员本想上去提醒两人,但从前台那里得知,这一男一女将靠窗那一排的餐桌全部付了费时,顿时没了动静。
唯一有的,便是对钞能力的敬佩。
段咫右手持筷子,左手拿着一瓶可口可乐,跟潘无双讲着故事。
“有这么一个小虫子,它总是在地上蠕动,小动物都不愿意和它玩,唯有美丽善良的蝴蝶看到了它,温柔安慰它:孩子,不要自卑,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也是毛毛虫呢!”
“小虫子听完很高兴,期待的看着蝴蝶的发问:那我长大也会像你一样,变成美丽的蝴蝶吗?”
“蝴蝶叹了一声:那倒不会,你只是一只蛆而已!”
“……”潘无双额头上满是黑线。
“段咫,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说这些恶心的冷笑话,正经一点好不好!”
段咫表情一变,忽然深沉:“如今这个时代,正经人最吃亏,做人要圆滑,嘴皮子要会耍,否则就只能接受社会的毒打。”
潘无双听到这话,身影一顿。
她略有些复杂的看着段咫,道:“段咫……一个百度文案,你对着念好意思吗?”
“咳咳,上头了,不好意思……”段咫摁下电源键,将手机放在桌上。
“其实,我说的真是事实,之前我上网,看到一个小妹妹在网吧玩植物大战僵尸,把坚果放到最后面,然后在前面放炮手,我强忍住笑问她为什么?她说那个坚果样子笨笨傻傻的,所以我要保护他,突然想想,看似成熟的我们,其实丢掉了很多很多。”
潘无双反问:“比如说?”
“比如说我那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丢到十万八千里都会回来的帅气以及怎么长都没能变样的完美身材。”
潘无双:“……”
我刀呢?
拿!刀!来!
刚想怼段咫一番,海底捞外的却忽然传出一道道尖锐的声音。
抬眼望去,是一个外表靓丽,打扮时髦的女子,她一个劲儿的捂着鼻子,对着面前的一位女人指指点点,话语之声极为粗鄙。
“看看你自己那捡垃圾的样子,真够恶心的,累死累活挣那点票子都不够我三天花销,你怎么好意思让我当你女儿?”
“我周围的人,那家庭是要啥有啥,给子女穿好的,吃好的,想去哪儿去那儿,想玩啥玩啥,永远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有啥?我啥都没有!我真不知道你这个母亲是干啥的?你又养不起,干嘛生我下来?”
“没事就麻溜回家,少在我面前卖惨,别人要是看到我是你女儿,肯定得笑话我一辈子!”
粗鄙的骂人之声咄咄逼人,周围经过的路人也不经驻足观看起来。
再看那位女人,面相看是一位憔悴的中年妇女,而此刻迎头接着女子骂声的她,弯腰颔首,好似一个被责备的小孩子。
再往细观察,只见被骂的母亲衣衫褴褛,身上竟没有一处完好,皆是补丁,尤其是脚上,估摸着因为长时间跋涉,脚趾都被磨秃了出来。
一伙人都不禁有些可怜这位母亲,替她感到不值。
“她说的这都是人话么?简直太气人了!”目睹整个过程的潘无双放下了筷子,眼中皆是愤怒。
段咫并未答复,不过眼眸却是轻轻一眯,顺手喝了一口饮料。
他虽然知道现在有许多不孝子女,但真正见到后,还是不由得被震惊了一把。
这些是人说的话吗?
显然不是!
话是人说的,但人却不是人!
“小米,小时候家里条件不行确实怪我,我也一直在找机会弥补,这不是刚知道你手头紧,我早早就从村里出发,一路马不停蹄地走到市区,就想给你送点钱过来,也怪妈妈脑子笨,不会用现在的高科技,没办法给你转账啥的,呐,这里面是一些钱,你拿上快用吧。”话罢,母亲黝黑的双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包裹的东西,憨笑着放到了米寻繁的手里。
报纸里面的,都是钱!
没有袋子装,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给护着!
米寻繁看着厚厚的报纸,眼睛一圆,嘴巴都合不住了,挤破脑袋都没想到家里有这么多钱。
不过,这并未激起她的恻隐之心,她立马将报纸随手撕开,里面的钞票瞬间漏了出来,两手熟练地开始点起了钱票,丝毫不顾眼前劳累的母亲。
“你捡破烂捡着宝贝了?哪儿来这么多钱?”
“怎么可能,家里还有几只羊,我把他们卖了,这几天又去帮人收庄稼,才有这么多钱。”母亲说话依旧弯着腰,生怕说话声吵到米寻繁。
“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马上就是你舅舅的生日了,以前家里不行的时候全靠你舅舅帮忙,之后每次你过生日,你舅舅都想尽办法给你买好礼物,看在这些事儿的份上,你和妈妈回去看看舅舅吧。”
话音刚落,米寻繁手上动作也戛然而止,眼中的嫌弃呼之欲出。
“你有毛病吧,从大山里出来我容易么?跑回去那还符合我的风格吗?少跟我使苦肉计,什么买这买那的,我逼他了还是我求他了?就那点破铜烂铁,他也好意思送?真以为我很感激他呢?真想要我还我一会扔回给你,想让我回那山窝里?门都没有!”
“那可是你舅舅啊!你亲舅舅!你咋能这么说,当初你想来城里,你舅舅毫不犹豫把家里的地卖了,就为了给你上学凑钱啊,他儿子现在还在家里务农呢!就这还不足以让你回去看看他么?”面前母亲尽管有些激动,但却依旧轻声细语道。
米寻繁不耐烦的回道:“说了,别跟我用苦肉计,没用,过生日的话你去不就行了,你代替我问候一下又不是不可以,我反正觉得那儿脏!”
“小米,你舅舅真的特别想你,你出来这么些年都没返乡,他一直挂念着你,今年你回去看他一次吧,算我求求你了好么?”母亲眼中尽是哀求,并还想靠近米寻繁好好说道一番。
不过脚步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见米寻繁用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向她做出退后的手势:“臭死了,你别过来!”
“行行行,我就站在这儿,没觉得有味儿了吧?舅舅生日你还是来一下吧,毕竟是他的生日,几年没见你了,即便是空手去,你舅舅也不会责怪你的!”母亲止住脚步,商量道。
米寻繁放下捂住鼻子的手,怒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都跟你说了,我不可能再回大山里了,你没事赶紧滚,别打扰我生活!”
话罢,她便扭着屁股,头也不回的准备走开。
母亲慌忙的直接冲上前,双手紧紧握住米寻繁的手不松开,低声下气的道:“小米,你舅舅今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你以后想见的话都不一定会有机会了,他就想再看看你啊,这点要求你都不能实现么?”
“有病?有病救治啊!难不成我看看还能活过来?滚啊!”米寻繁直接甩开了自己的母亲,顺便拿纸巾擦了擦手。
“小米,妈真的没啥要求,你要啥我都努力给你,我就这一个愿望,算我求你了!”母亲不厌其烦的继续哀求道。
米寻繁并未理会,将手中纸巾随手一扔:“那你站着干嘛,这是求人的态度?”
路人越听越觉得心中火大,此刻听完米寻繁口中所言,均是感到愤懑难忍。
这TM不就是让妈跪着说话么?
麻痹的!
忍不了!
有人着实没法继续袖手旁观,直接骂道:“妈跟女儿商量,难不成还要跪着?你还是人么?真是个畜生!要是我女儿这吊样,劳资分分钟教她做人!”
“碍你们啥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有时间不如多挣点钱,少在这风凉!”米寻繁毫不退缩,泼妇模样瞬间显露。
此话说完,周围人均是满脸不悦,逐渐将米寻繁围了起来。
“靠恁娘,真觉得自己是个货色了?”
“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女人居然能贱到这种程度。”
“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TM早一巴掌扇死你了!”
“你应该感谢现在的法律制度,要是搁在十年前,你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
人群的慢慢逼近,令米寻繁有些喘不过气来,刚才凌人的气势也瞬间荡然无存。
海底捞内,潘无双也是倏地冲出店外,向事发地行进。
她眼中尽是火焰,似乎能将眼前这个不孝女烧的干净。
段咫见状,也没继续吃,跟着潘无双后面走了出来。
事发地这边,周围人的帮助并未让母亲有所感动,她反而转身朝向众人,弯腰鞠躬,一个劲儿的自责道:“大家嘴下留德,我女儿只是偶尔这样,没事的,我肯定会处理好,大家不要在指责她了!”
周围人听完,一阵无奈,最后只能收手,不再理会。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们这些小老百姓?
孩子终究是自己的心头肉,这个母亲的做法即便不妥,他们也确实管不了多少。
只是……惯着孩子真的好吗?
“感谢!感谢你们!”一个个回了众人的谢意,米寻繁母亲转身朝向了米寻繁。
她定了定神色,小声协商道:“小米,我要是跪下,你就能兑现自己诺言的话,我可以这么做。”
米寻繁扣了扣指甲,一脸无所谓的随口回道。
“做了再说!”
“行,为了你舅舅,我今儿就豁出去了!”米寻繁母亲两眼一闭,腮帮子一紧,两腿便开始弯曲。
周围人都是连连叹息,朝向米寻繁的眼中尽是愤怒,可转头看向这个母亲,眼中却只有怜悯。
这个米寻繁,嚣张跋扈,无所畏惧,不就是女人惯得才成这样么。
也真是因果报应了!
母亲伟大,但万万不可成溺爱!
不过,没等米寻繁母亲跪下,突然有一人抓住了她的胳膊。
周围人一惊,循身望去。
此刻潘无双已经快步赶到这位母亲面前,两手用力托住她的身子,眼睛死死瞪着米寻繁。
“我以前总觉得没心没肺这四个字很难准确的形容一个人,现在遇见你以后,我发现我错了,成语果然来源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