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有几个人眼神微闪。
葬尸不疑他有:“还用着……”
车轱辘声由远及近,赢离和陆筝到了。
“陆大夫以为我是令沢。”白鹤轻声禀告。
所以他不能再说话。
白鹤刚才是从后门离开,并没有看到澹台冥,以为是有人去禀告,澹台冥才会出现。
“主子!”几个夜魅成员围到陆筝旁边,有些心虚,“您怎么来了?”
赢离淡淡的看他们一眼。
几人顿时觉得心思被看穿,头皮发麻。
没错,他们是故意的。一是来看不过澹台冥的所作所为,想让主子死心,二来是希望借此让赢阁主对主子多几分怜惜,好好保护主子,别成为第二个澹台冥。
谁曾想主子居然来了。
陆筝问:“尸体烧了吗?”
“他们不让!”几人冷哼。
“胡说!”冥魂卫大怒,“恶人先告状,如果不是你们在尸体上放香料,把尸体当做食物来烧,我们会阻止你们?!”
几人冷笑。
这就算凌辱?
怎么不看看澹台冥对他们主子做了什么。
他们孬,打不过澹台冥,就用他的下属来报复!
“放屁!”一人大骂,“你以为我们是你家主子那般丧心病狂,半点不念及从前的情分说杀人就杀人,明明是你们……”
“够了。”慵懒的声音带着呵斥,赢离脸色难看,几人瞬间怂如鹌鹑,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把尸体烧了,我们走。”
陆筝没听到令沢的声音。
轻轻喊:“令沢?”
白鹤刚要开口,就听得身旁男人回答:“我在。”
众人皆震惊。
王这是?
唯有赢离冷笑,痛快的同时,又有些害怕。
“转告澹台冥,有什么恨冲我来,尸体一定要烧。”陆筝轻轻开口。
澹台冥应了声好,见陆筝不欲追究对错,确定无人伤亡后就打算离开,终究没忍住问:“你……有没有想对王说的?”
比如说,想他。
比如说,让他记得喝药。
再比如说,恨他。
陆筝沉默了。
须臾,她缓缓开口:“你帮他多注意澹台漾。”
让他自己注意,怕是会为袒护澹台漾,恨不得直接来杀了她。
澹台冥喉咙发涩:“还有吗?”
陆筝摇头。
她如今还能对他说什么呢。
爱?他嗤之以鼻。恨?她恨不起来他,他只是病了而已。没有她在旁边,澹台冥会轻松很多,不必时刻想着怎么避开她。
“筝筝,我们回吧。”赢离搀扶着陆筝。
陆筝想了想,对令沢道:“让他不必再担心我会去缠着他,过些日子,我会离开潇水镇。”
去哪里?
澹台冥下意识便想问出这句话。
事实上,他也问了。
陆筝没回答,马车遥遥离开,像秋风卷走落叶,带走了澹台冥的心。
澹台冥怔怔看着。
白鹤让冥魂卫散去,看着伫立的男人,眸光一闪,微笑道:“王,事已至此,陆大夫也要离开了,您不必愧疚,就当是为她前面冒犯付出的代价。”
“以后就相忘于天涯吧。”
离开两个字,令澹台冥整个人微僵。
他沉默不语,迈着步伐朝营地走去。
不急不缓的步伐,每一步却格外用力,像是试图碾碎泥土以此发泄什么释怀不了的情绪。
白鹤笑眯眯的叹息一声。
王啊,您终于开始放不下了。
也不知道晚不晚。
似想到什么,白鹤忽然抬腿跟上澹台冥。
下了马车,素手握着拐杖,立在院门,陆筝神色平静:“以后别再为我鸣不平,去做那种事。”
“我只是瞎了,不是傻了。”
“再有下次,我不会再给你们留面子。”
几人神情不自在。
原来主子知道……他们羞愧的同时,又有些愤懑。
“是。”
赢离眼神晦暗不明,以筝筝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绝对会让这几个人和尸体道歉才回来。
除非……她知道澹台冥在那里。
怕澹台冥暴怒之下杀了葬尸他们,才先把人带回来。
那她知不知道,和她说话的就是澹台冥?
“去养伤吧,以后不要和冥魂卫起冲突,你们打不过他们。”陆筝冷静阐述事实。
赢离见她摸索着进院子,妖孽的面容上,眉头微微拧起。
……
“筝筝,宸宸他们来信了,我念给你听。”
陆筝听完孩子们满是思念的信,面容温柔起来,后面则是苍月岚查到的关于丧尸的古书,问她在哪里,要拿过来给她看。
看……
陆筝垂下眼帘。
如今她看不了。
陆筝没将瞎了的事告诉苍月岚,而是让赢离模仿她的字回信。
阿二进来,附耳对赢离低声道:“公子,闻人音来了,说想见姑娘,要请她进来吗?”
赢离看了眼陆筝。
“让她进来吧。”
闻人音被领了进来,隔着门框看到陆筝缚着鲛丝的模样,脸色微微苍白,竟然有些不敢进门。
那碗粥,是她倏忽下端给筝筝的。
如果赢离没察觉,筝筝会就此香消玉殒。
令沢也为了救她,没立刻去阻止。
愧疚难熬,闻人音迟迟不敢来找陆筝。
陆筝察觉到门口有人踌躇,逍遥阁和夜魅的人不会如此,扬起浅笑:“阿音,进来吧。”
闻人音一惊,没错过她面容上的片刻思索,不由鼻子发酸。
“筝筝。”她愧歉难安,见陆筝脸上始终带着淡笑,便转了话题,“对不住,是我没留意粥里有问题……听说你要离开?去哪儿?”
陆筝:“谁让你来问的?”
闻人音:“白鹤。”
陆筝料到是他或者玄奇,冥魂卫里,惦念她的也就只有这两人。
“嗯。”她轻轻点头,“应该会回药王谷。”
闻人音想到白鹤同自己说的话。
筝筝瞎了眼,闻人音对澹台冥愤恨厌恶,但不可否认,白鹤说的话,也有道理。
澹台冥已经开始在意筝筝。
如果这个时候她离开,岂不是白白盲了双眼。
闻人音心情复杂。
她看向一直坐在旁边,和陆筝如同神仙眷侣的妖冶男子:“赢阁主,可否让我和筝筝说两句闺房话?”
“自然可以。”赢离抬眸颔首。
狐狸眼里却是笑意不真切,边往外走,边用内力传音给闻人音。
“来当说客前,想想下一次,筝筝还能不能侥幸活下来。”
闻人音微僵。
她没应话,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
桌案上放了许多草药,不难看出陆筝正在辨认。
见闻人音迟迟不开口,陆筝:“阿音?”
闻人音凝视她半晌,缓缓开口,问出一个自己都觉得残忍,但又必须问的问题:“筝筝,你……还爱澹台冥吗?”
……
令沢收拾好床榻,眼巴巴的望着紧闭房门。
柳树下,容貌惊艳的赢离正在温酒,袅袅酒香飘出,有着淡淡桃花味。拎起镶金镂空的挂圈,将清酒倒入杯中,不知听到什么,手忽然一顿。
酒险些溢出杯沿。
阿二走过来,将一封信交给他。
“阁主,云城来的信。”
赢离拆开一看,天助他也。
霍玉竟然高热不醒。
他有理由把筝筝带走了。
“吱呀。”
闻人音从里面走出来,步伐沉重。
“阿音。”令沢快步上前,忧心忡忡,“怎么脸色这般难看,莫非是白鹤请你做的事,让你为难了?”
闻人音咬唇。
如同是这样那倒好了。
“别烦我。”闻人音纯净的脸上,满是不耐烦,瞪了他一眼,“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
冤枉啊。
他从一开始就站在陆筝这边。
恶事都是澹台冥干的,连坐的却是他。
令沢想流泪。
“阿音你去哪儿?”令沢见她大步往外走,眼皮一跳,严肃的拦住她,“别冲动,日后我会帮你报仇。”
澹台漾现在就是澹台冥的宝贝,不能动。
“你要是出事,陆筝一定会愧疚难安。”
这句话,成功让闻人音止住脚步。
难道就让澹台漾逍遥?
闻人音知道澹台冥卸了澹台漾的双手,并且不让任何人去帮她医治,但这样远远不够。
她要的,是一报还一报!
令沢俊容微沉,担忧的看着她:“阿音,目前真的别去,你如果出事,我会死。”
闻人音握拳。
“要我不去可以,把卿陨做出来给我。”
令沢看着满脸坚定的她,轻哄:“好,但需要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内我把药给你好不好?”
“你就留下,监督我做卿陨。”
赢离越过两人,把霍玉高热不醒的事告诉陆筝。
药从手里滑落。
陆筝:“当真?”
“我派去的大夫,进不了军营。”赢离沉声道,“筝筝,你可要去看看?”
事关霍玉。
这里离云城不远,陆筝自然要去。
赢离让人去备马车,刚出了潇水镇,就碰上拦路的澹台冥。
澹台冥目光冰冷。
“阿二,你带着筝筝先走,我想起还有点事没做。”赢离主动掀开车帘,露出里面坐着的陆筝,她面容恬静,半点看不出被强迫的模样,“筝筝,那边我都为安排好了,只是你确定要去吗?”
陆筝点头:“嗯。”
霍玉在凌家军的营地里,她进去不用冥魂卫同意。
“不必为我担心。”
赢离似勾唇,看向澹台冥。
后者面容微僵。
她当真是自愿,并非赢离强行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