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言一直觉得顾泽延的眸子是一汪清澈的泉水，打眼望去的时候是清澈见底的，好像心里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可也总有别的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开心的时候眼眸犹如黑曜石一般闪闪发光，生气的时候就像一盏墨砚，浓的化不开。
上大学的时候，他的眼眸是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及。结婚的时候，他的眼晴里是层层叠嶂，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欲言又止。
生起气来的时候，那个眼神只不过轻轻扫过来，就仿佛已经将她置于最寒冷的高原。
后来她终于明白，里面写满了对她的憎恨，厌恶，或许，还有得知真相后的那么一点点怜惜。
在苏沐言心里，关于会与顾泽延会再次相见的景象，也不是没有幻想过的。
或许是几年后，也或许是十几年后，两个人各自成家，放下执念的他怀抱着自己的孩子，旁边跟着一位举止端庄，说话优雅的名门贵族女人，一家三口幸福的出门踏春，在街口停下拉风的跑车。
而她则拎着菜篮子，穿梭在菜市场，为了夏夏上大学的学费攒钱，为了几毛钱跟小贩打着交道，最后费尽口舌顺利买到了理想中价格的蔬菜。
然后就在街角的地方，他们相遇。
顾泽延会惊讶的看着穿着最普通衣服的她，然后，低头擦肩而过。
而她，根本不会说出任何话语。
因为她跟他，本来就不属于一个世界。
这一切都只是幻想，毕竟顾泽延找到避雪镇的几率实在是太小太小了，这里没有他想要的繁华商业机会，也没有适合颐养天年的医疗机构，有的只是留守儿童和一副破败景象。
商业大亨，又怎么会选择到这个地方来呢！
所以苏沐言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尽量挑选了顾泽延最不可能到的地方，明明地图上显示那么遥远的距离，而此刻他就站在距离自己几米远的距离。
苏沐言是轻微有些近视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那双眼睛，却好像在她周围环绕似的。
这么近，又那么远。
‘咚咚’，‘咚咚’。
苏沐言清晰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手心已经攥满了冷汗。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
顾泽延看到她了，他那冷厉的眸子正扫视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生吞入骨。
直到那声清脆传来。
顾泽延身后的蒋欣茹突然站了出来，一巴掌，狠狠甩在了正在领路的孟慧艳的脸上。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本就因为疲劳而不耐烦的蒋欣茹。
“你算什么东西，穿得这么花枝招展的作为老师勾引学生家长吗？”
“我只是给顾先生带路而已……”
一向伶牙俐齿的孟慧艳面对飞扬跋扈的蒋欣茹，竟然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好意思，蒋小姐……”
园长原本还以为蒋欣茹是顾泽延的美艳秘书，这会见她嚣张的打人，根本不顾顾泽延，显然是未来顾太太啊！
忙打上前起了哈哈：“我马上……马上给顾总换一位老师介绍……”
“不用介绍了。如果我们学校全体师生健康查体顺利通过的话，赞助资金我会马上拨付……”
顾泽延蹙了眉头，狠狠瞪着刚打完巴掌的蒋欣茹：“如果你跟着我是为了打人的话，小张，你开车先带她回江城好了。”
“顾泽延！”
没想到被当场驳了面子，一下午被周围人营造出来的‘顾太太’假想一下子被戳破，蒋欣茹面色讪讪，跺了跺脚：“我才不要回去！”
“你不想回去，就跟眼前的老师道歉。”
见蒋欣茹站在那迟迟不动，顾泽延面色越来越不耐烦，他只不过是一个抬眉，周围人便感受到了一阵冷风直吹心里。
其实蒋欣茹也在犹豫，堂堂蒋家大小姐，不就是打了个人，还要她道歉？
可不知怎地，只要顾泽延一瞥她，她就会从心底里害怕。
“顾泽延……明明就是她勾引你在先……”
“不要紧不要紧，顾总，是我们幼儿园的错，我这个园长给顾总和蒋小姐道歉……你们放心，我们明天就安排。保证全幼儿园不漏一人……”
气氛越来越尴尬，园长跟在身后，直接转移了话题，还不忘介绍着幼儿园周边，她快步走了几步，抢在顾泽延面前，指着苏沐言躲着的那面墙。
“顾总，您过来看，我们幼儿园很重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这边墙上的画，就是苏老师带的小班同学的作品，您过来看一下。”
明明都被蒋欣茹打断的了，这个园长怎么又指点了起来？
甚至还离自己的方向越来越近了……
苏沐言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般，一会紧张，一会放松。那双无形的大手抓着她的心脏，一会松开，一会捏紧。
差一点，都要停止跳动。
她甚至觉得，如果这次侥幸可以逃过去的话，一定要去检查一下自己的心脏……
眼看着顾泽延在园长的指引下，一步步走向自己藏匿的这堵墙面前，苏沐言的心，又被那双无形的大手揪了起来。
她甚至可以感到到空气中，顾泽延独有的带有侵略性的味道。
一步，又一步。
周围尽管很是嘈杂，但她可以清晰的听到，顾泽延的脚步声。
蒋欣茹在顾泽延身后愤愤的喘、息着，这一次，不可能再‘拯救’她了。
这一次，真的要完了吗？
幸运的是，顾泽延显然并不屑于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小孩子的画作上，他只轻轻瞥了一眼，便扭了头。
然而，园长根本没察觉到他的不耐烦，仍然用手用力指着：“顾总你看，这幅画是小班宋承祠，在我们苏老师的指点下创作的，当年可是俺们镇小小班组的第一名，获了金奖的。”
似乎是听到熟悉的‘苏’字，顾泽延顿住，在那幅画面前停了眸子。
不看不要紧，这一定神，他似乎看到了，大学美术社团里，那个喜欢画黑板报的少女的身影。
她穿着吊带裙，还带一顶可爱至极的草帽，大大的粉色蝴蝶结在上面飘荡。
她站在梯子上面，认真画着黑板报，全然不顾周围同学的注意，摇摆着手臂对马路边的自己喊着。
“顾泽延！顾泽延！你快看！这是我苏沐言小朋友独创的花画画法则，画我们未来一家三口的模样哦！这就是我们以后的样子！我厉害吧！快夸夸我！一家三口！噔噔噔！”
那时候她的笑，比太阳还要浓烈。
可以直接穿透他的心脏。
只不过，他却没有珍惜。
眼前这个小朋友画图的构造，和画风，和苏沐言的黑板报真的太像了，就连勾勒太阳的样子，也和苏沐言如出一撤。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幅画上流连忘返。
这样还不够，似乎是感受到一墙之隔的后面，有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似的，他把头靠在了这幅画上，靠在了这面墙上，深深地呼吸着。
仿佛这样，脑海中的女孩身影可以更加清晰一般。
可这个动作，着实把苏沐言吓破了胆子。
两个人的距离，仅仅一面墙，似乎她把手搭到墙面，就可以感受到墙壁后面的顾泽延似的。
难道他一早就发现自己了？
所以才会如此变着花样来回折磨自己……
要不是被宋子昂搀扶，苏沐言感觉自己早就晕过去了。
精明的园长看出顾泽延的喜欢，从墙上摘了画双手奉上：“这幅画名叫《我梦想的家》，是我们幼儿园宋承祠小朋友画的，顾总要是喜欢，可以送给顾总……”
顾泽延细细端详着，看上画上的一家三口，突然清醒。
不对，这幅画并不是她的。
因为她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只是一副很像她年轻时候的画风的画罢了。
他一定是疯了，竟然觉得，苏沐言就在这里……
三年了，神经质的坏习惯似乎已经改不了了，身边只要出现与苏沐言有那么一点点关系的东西，仍然会令他心脏紧绷。
想到这，顾泽延摩挲着已经卷边的画作，认真收好，扭头笑了笑：“谢谢园长的好意，这幅画，我就收下了。”
“顾总喜欢就好……那咱们现在先去饭店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顾泽延收下画是好事，但是不吃顿好饭，园长心里总觉得这事不靠谱一样，她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有老师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咱们出门上车吧？”
“不必了，我还要去下一所幼儿园。”
顾泽延终于起身，转了方向直接走向大门：“希望明天傍晚，就可以拿到咱们幼儿园所有师生的体检报告了……”
这一刻，似乎从水里被拽出来，苏沐言一口大气，终于出来。
低下头，这才发现紧张的自己，又抠破了手指。
宋子昂一脸的如有所思，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对着他感激的笑了笑，谁知就在这时。
外面传来了蒋欣茹尖锐的声音：“晚宴我取消了，顾泽延，今晚就在这里吃饭吧。我要饿！死！了！”
“对了，园长，带上你刚刚精挑细选的优秀老师作陪，咱们饭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