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延的声音大极了,就连楼下忙着盛饺子的佣人,都不由得一惊,放下碗筷就跑了上来。
主卧的门依然紧锁着,顾泽延看着跑上来的四五个佣人,用头示意:“去找备用钥匙……”
接着又回头拍着门。
“苏沐言,别以为你锁住门,我就进不去。”
他用脚不停踹着门,一边大声威胁着:“我数到三,如果你不开门,别怪我大过年的对你发脾气!”
回答他的,依然还是安静。
就在这时,李婶找来了备用钥匙,利落打开了门。
里面却是漆黑一片。
“苏沐言,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他怒气冲冲的走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啪’的一声,打开房间的灯。
遥望去,是苏沐言躺在落地窗前的贵妃榻上。
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就算这么大的动静,也依然没能把她吵醒。
顾泽延心里,莫名产生一阵不安。
甚至就连走到苏沐言身边的力气,都仿佛一瞬间被抽走。
他全身止不住的抖动起来。
主卧还是那个主卧,是苏沐言亲手一点一点设计的,巨大的落地窗,慵懒的贵妃榻。
可是现在却看上去毫无生机,仿佛无人之地,毫无生机。
一旁的管家见状,走过去搀扶住顾泽延,向前走去。
苏沐言就那样躺在那里,好像是睡着了,可掉落在地上的药瓶,与嘴角流出已经凝固的血液告诉他,她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永远不会再醒了。
周围人多混杂,各种声音都有,有鞭炮声,有佣人打120的声音,甚至还有尖叫声,可顾泽延有那么一刹那,以为自己失聪,双耳什么都听不到。
他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面前安详睡着的苏沐言。
顾泽延很想将她摇醒,可这一瞬间他竟然连嘴巴都张不开,甚至连想要叫醒她都做不到。
他努力顿了顿身子,对着一旁的李婶说道。
“李婶,言言只是睡着了,你快叫醒她,叫她下楼来吃饺子。”
仿佛害怕听到拒绝一般,还未等李婶回答,顾泽延连珠炮说了一堆:“对了,饺子是茴香的吧?我记得言言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还有……还有苏问夏,张叔,你去外面把夏夏接回来……不过不能个小时,言言就可以看到夏夏了……”
“先生,你冷静一下……”
李婶把手凑在苏沐言鼻尖,最后还是忍不住颤抖着说道:“先生,太太不是睡着了……她已经死……”
‘啪’一声,顾泽延打翻了旁边的桌子:“说什么死!你他妈会不会说话!言言几个小时前还在给我打电话,昨晚我们吵架她都没睡觉,现在只是困了……”
“先生,太太确实已经没有气息了……”
李婶一番话宛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脏上,他只觉得浑身无力,要不是管家搀扶,他早就一屁股坐倒在地。
就这样静坐了十分钟。
接了电话的急救人员终于赶到,各种机器检查半晌后抬头摇了摇。
“顾太太吃药已经超过十多个小时了,太晚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她在几个小时还在给我打电话?怎么就十多个小时了?怎么就太晚了、”
顾泽延听到这,发狂似的拍着桌子:“你们这群庸医!一定是检查错了!再给我检查一遍!”
“顾先生,不要太激动,你最近几天没有休息好,这样激动会出事的……还是早日认清现实的好……”
家庭医生跟在身后,也赶来了,毕竟和顾泽延关系还算熟悉,看到不敢开口的急救人员,他站在一忍不住劝了劝。
可顾泽延就像没听到一样,他挥了手,摆脱开管家的搀扶,缓慢的走到苏沐言面前。
顾泽延看上去冷静极了,可是家庭医生知道,或许这一刻,他早已经崩溃了,所以才能如此的面无表情。
他轻轻抚过苏沐言的脸颊,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只有几缕碎发在他的动作下滑落下来,他却惊喜的回头:“你看,她动了!她没死!快!再给我的言言检查一遍身体!”
“顾先生……”
家庭医生说到这,已经不知道要在劝些什么了:“节哀顺变。”
顾泽延却觉得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已经蔓延了全身,明明……明明两个人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为什么因为一个席婷婷,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砰”
似乎是没了力气,也似乎是在赎罪,顾泽延直接跪在苏沐言面前,明明这几天一切都那么顺利,明明两个人已经很好了啊,她甚至会为自己冲泡咖啡……
为什么……
顾泽延下意识将苏沐言冰凉的手塞进自己怀里,嘴里还不停嘟囔着:“言言,看你的手凉的,我给你暖暖……医生说你身子虚,不能受凉呢。”
“言言,你别睡了好不好?从白天到现在你已经睡了很久了,马上就是十二点了,新的一年来了,你醒过来,我喂你吃饺子好不好……”
“言言,昨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我也不应该去资助别的女人,我应该跟你解释清楚……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生气了,所以故意吓唬我,对不对?”
“言言,我错了,你就睁开眼原谅我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从来不曾,说过这种话。
这是第一次。
可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样说,苏沐言都不再睁开眼睛。
贵妃榻下放着一张纸,他低头的时候才猛然发现。
拿过纸张,苏沐言清秀的字体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顾泽延,故事一开始的时候,我不过只要你爱我。
故事结束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放过我。】
放过她?
难道死对于苏沐言而言,是一种解脱吗?
绝望感袭击着他,他连跪也跪不稳,视线一阵模糊。
在倒下的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穿着婚纱站在教堂的女孩。
她挽着苏信厚的手幸福的走进教堂,她脸上的幸福仿佛就快溢出来,对着所有人开心的笑起来。
苏信厚对他点了点头,像是终于放下了这么多年的警戒,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的他站在神父前,伸手将新娘接过。
这一瞬间,仿佛穿越过无数个日日夜夜,被思念和仇恨搅得的无法安眠的时候,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无法走出来,那句安慰自己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的话,他也曾经以为永远都无法成真。
“I DO。”
伸手挽起新娘的头纱,苏沐言笑得尖牙不见眼,回答的清脆。
言言,二十岁时候的你,原来是这般的可爱与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