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绮浓发自内心的童言童语，苏沐言只觉得整颗心似乎被什么紧紧揪住，一点空间也不留给她，越攥越紧，紧到窒息，让她喘不过气。
可眼前的沈璟雯明显不打算放过她，她打开了手机，直接放起了视频。
视频中，是白色的病房，蓝色的条纹病号服，和一堆看上去神经就不正常的病人。
挨打的声音，呐喊的声音，哀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的宝贝女儿，要去这个地方住一段了。或许没人提起接回来她的话，她说不定还会死在那里……毕竟，谁会在意一个养女的生死呢。”
苏沐言浑身僵硬，目不转睛的看着视频上，那些已经被虐待到没有灵魂与自由的人。
“不要！”
随着苏沐言的话说完，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几个穿着白大褂衣服的男人按住沈绮浓，就要拖出去。
“你们不要动她！你们不准动她！”
苏沐言不顾身上的伤，站起身就拦在沈绮浓面前，语气近乎哀求：“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准带走我的女儿！”
“苏小姐，不好意思，这是顾总的吩咐。”
白大褂语气冰冷：“而且绮浓小姐的合法抚养人是沈小姐，如果沈小姐不同意的话，我们会综合考虑……”
她呆呆的看着白大褂最后目光极其僵硬的转移到沈璟雯的身上，双目充血，头不停磕在地面：“沈璟雯，你告诉他们！你说！不准带走绮浓！”
沈璟雯并不搭理苏沐言的疯狂，她低下头，温柔的重新给沈绮浓编好小马尾：“绮浓，最近妈妈生病了，很忙不能照顾你，所以呢，先把你送到这个叔叔家住一阵子。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跟沐言阿姨走……你想怎么选，妈妈听你的……”
听上去事情似乎有转机，苏沐言又低下头，看向沈绮浓，语气温柔至极：“绮浓，跟我走。好不好？”
“我不要。我讨厌你。”
沈绮浓摇了摇头，主动提起自己的小书包，走到白大褂身边牵住他的手：“绮浓最听妈妈的话了，绮浓跟着叔叔走……妈妈，记得病好了，要接我回来哦。”
说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着沈璟雯摆了摆手。
眼看着白大褂带走了沈绮浓。
苏沐言只觉得这个世界像一场笑话一样，愚弄了她。
明明是她的亲生女儿啊，最讨厌的人却是她，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给她一刀。
原来，让她痛的，不只是身体，更是心里。
她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可是，最无能为力的却是她……
她落了水，努力挣扎着探出头呼吸一口，就被狠狠的压入水底。
心痛到了极点，就连呼吸都是痛的，她以为这一瞬间她会哭，但真的难受的，却是半滴泪水都流不出。
白大褂带走了沈绮浓，沈璟雯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土，转身准备离开。
“沈璟雯，我答应你，你那天说的条件，我会做到。”
苏沐言突然出声，沈璟雯终于停住脚步，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哟，沐言姐姐，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再给我几天时间布置好一切，不然就算我逃走，也会被顾泽延抓回来。”
苏沐言看着眼前的女人，深呼吸一口。
“前提是，你要把绮浓从精神病院接回来，好好对她。”
……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所有的勇气只能去爱一个人，心里那点位置只够容纳一个人。
所以奋不顾身，所以遍体鳞伤。
可经历多了自然明白，你去爱的那一个，或许，只能是强扭下来的瓜。
到最后剩下的，只有你百无一用的深情，和你接受不了的一切烂摊子。
苏沐言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炎日的午后，黑衣少年讥讽的笑容伴着蝉鸣。
“苏沐言，我带着璟雯走了。”
最后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一丝顾虑，甩甩手走入了人海。
那个时候，顾泽延已经很久不曾连名带姓一起这么叫她了，她什么都没说，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崩溃。
她也没有问理由，当一个男人坚持离开，任何理由都可以成为理由。
她单纯的认为，虽然双胞胎宝贝死了一个，但剩下的孩子夏夏，只要她努力抚养好，总有那么一天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
后来，虽然并没有所谓的月明，也没有见到想要的天日，最起码夏夏还在身边。
可让苏沐言不能接受的是，她另一个宝贝根本没死，一直养在亲生父亲身边，甚至被培养成打心里恨她的人……
她不怕真心被辜负，不怕遇到什么大风大浪，她最怕的是，扔下自己的宝贝。
因为她经历过没有亲生母亲的痛苦，更因为她现在是一个妈妈……
叫她如何不恨呢，恨她无能无力，恨她太过单纯，恨她从头到尾，都爱错了人。
医生轻轻给苏沐言肚子上的伤口消毒，见她一直在走神，也不好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只是轻声嘱咐一声伤口不要沾水，又帮她打开了电视，这才走了出去。
新闻的嘈杂终于唤醒陷在自责中的苏沐言。
她抬着头，看着本市八卦新闻的中心，变成了自己。
【劲爆！错综复杂！顾家儿媳竟然是顾泽延继母的亲生女儿？】
【第三者血统会传染！生了别人的孩子还能嫁入豪门的母女！】
主持人说着那些猜测的是是非非，什么黎从云生下她后嫁入了顾家，而她嫁入顾家后又生了别人的孩子之类。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苏沐言失了魂一般拿起了床边柜上的座机，却发现响的原来是自己的手机。
“喂？”
“苏沐言，你可是好久都没来上班啦？怎么？不打算帮我卖房子了呀？”
“纪总，我……”
“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你那些破事，我都听说了……”
纪彦白的声音充满了担心：“要不要我去你家看看你？”
苏沐言捂住受伤的肚子，缓缓说道：“我没事，就是身体有一点不舒服，不要紧的。纪总，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好。等你好了，随时欢迎你回来上班。还有这几天好好休息，不要总看电视什么的，听了没？”
“纪总，你这次说晚了……”
抬眼，八卦娱乐节目再次换了镜头，镜头的中心是刚刚给自己戴上玉手镯，含泪让她叫妈妈的优雅女人。
她换了一身奢华的晚宴裙子，挽着顾泽延的父亲顾明轩手臂，出现在镜头前。
“顾太太您好，听说您和顾明轩先生刚刚回国，在国内生活还习惯吗？还满意您的儿媳妇苏沐言吗？”
“泽延满意就好。”
记者似乎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追着问：“那您对您儿媳妇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还养了五年的行为有什么看法？听说您今天还特意去医院警告她要安分一点了？”
“你问我的儿媳妇苏沐言吗？哦，我跟她不太熟，今天只是路过去看一眼，尽一个婆婆的责任罢了……”
“可是我们听说，苏沐言是您当年的亲生女儿，是吗？”
“当然不可能。”
见顾明轩的脸色越来越黑，黎从云整理了一下碎发：“我不想，也不可能生出一个这种女孩子的……要是我有女儿，我肯定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素质、礼仪、教养什么肯定都是最好的……”
“我就只有泽延这一个儿子，并没有其他子女。”
并没有别的孩子，想不到黎从云前脚哭着让自己叫一声妈妈，说要保护自己。
后脚在电视上旁敲侧击的表达对她的不满，没素质、没教养。
苏沐言对着电话故意笑出声来：“很可惜，我刚刚看到电视了……纪总，你不用担心我，我就当是笑话看了。不过有个事情我想拜托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要问我电视上你那些精彩绝伦的过去故事是谁发给媒体的，我是看到以后就去查了没错，可是就算我说了，恐怕你也不会信。”
“我保证信，只要你告诉我。求求你了。”
苏沐言的声音渐渐哀求了起来。
“你有这种功夫来问我，不如你自己好好看清楚你身边的人。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苏沐言悻悻的放下电话，低头看了一眼，还好不严重，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谁料刚挂断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
“怎么了，你想开了，又打算告诉我了？”
她的心里又燃烧起一线希望。
电话那头似乎沉寂了很久，终于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告诉你什么？”
苏沐言本以为听到的会是纪彦白挑高的声音，没想到这电话竟然是顾泽延主动打来的。
“啊，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别人的电话。”
“别人的电话？他要告诉你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咳嗽声，却是故意有些压抑着不想让她听见一般。
“没什么事。”
说完这四个字，苏沐言自己都不自觉笑了起来，觉得自己都说了好多遍，黎从云问她，纪彦白问她，顾泽延问她，每个人问她，统统回答的都是这四个字。
原来最简单的回答说多了，也是这么累。
“你身体好些了吗？听说绮浓捅了一刀？身体要紧不要紧？绮浓那个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有些无法无天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把她送走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见到了，好不好？”
顾泽延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片羽毛落在苏沐言的心间轻轻拨动着，又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听到沈绮浓，苏沐言一直绷着的神经突然就崩溃了，眼泪像爆发了一般，一滴一滴豆大的泪水落了下来，在地毯上晕成一朵花。
“我不想你送走绮浓，可以吗？”
“顾泽延，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