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十分，就连路灯都停了，冷空气夹杂着小雨阵阵袭来，苏沐言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又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
“周阳晞说你喝醉了，我猜他是没有沈璟雯电话，所以让我来接你。”
“那我勾勾手，你会不来接我吗。”
顾泽延大抵是喝醉了的，说话都带着一点不讲道理，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可爱劲儿。
他说得没错，她骨子里多少带了一些贱，因为爱的卑微，所以每一次无论受到多大的伤害，只要他勾勾手，她还是会屁颠屁颠走过来。
只不过，那都是以前了。
黑暗之中，他突然垂眸一笑，接着毫不迟疑的找牵起苏沐言的手，带着她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往回走。
苏沐言先是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牵起了手，但她的手始终是握紧成拳头的，与其说是牵手，倒不如说是顾泽延用手掌包着她的拳头。
放着豪车不开，散步回家。
如果换做五年前，苏沐言恐怕会觉得此刻浪漫的要死，恨不能所有的时间都停留在这一刻。
可是现在的她，早就没了年少时的单纯烂漫，更何况她的脚踝还有些肿\胀，脚步只能越来越慢，身形就有些踉跄。
走了一段路后，顾泽延终于发现苏沐言的不对劲，他突然停下脚步，冷冷挑着眉梢看她：“怎么这么扭扭捏捏？不愿意和我走回去？”
“我们可以打个车。”
苏沐言避开他的目光，朝着过路的出租车指了指，谁知或许是脚踝麻的太久，突然的晃动带着她的身子，向一边的马路中央倒去，要不是过路的出租车开的慢，恐怕就要撞上她了。
“苏沐言，你找死吗。”
顾泽延一下子醒酒一般，快走几步走到苏沐言面前，让停下的出租车离开，蹲下来直接捏住苏沐言的肩膀：“要死也是死在家里，赶快起来。”
苏沐言没说什么，只是努力让自己站起来，谁知脚踝肿的厉害，自己只是轻轻扭、动身体，都感觉使不上力气。
顾泽延终于发现苏沐言的不对劲，一把捏住她的脚踝：“什么时候弄成这样的？”
顾泽延不碰还好，一碰脚踝上灼烧的肿、胀感觉更加强烈，苏沐言忍不住“啊”出声音，下意识的把脚往旁边侧了侧。
顾泽延却仿佛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伸手扣住她的脚，直接抬起来脱下袜子，摩挲着手上的地方。
“脚扭到了，为什么不说？”
苏沐言的声音很低，像是一点都没感觉一样淡淡的说：“没有感觉。”
深夜的闹事街口，除了偶尔路过的出租车发出滴滴的提醒喇叭外，静谧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顾泽延看了一眼遥远的月亮，又低下头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她的表情。
苏沐言以前是很怕痛的，就连针扎一下都要闹腾着找自己撒娇一下午的性子，现在突然安安静静什么也不说，那个脚踝已经红肿成一片，还可以面无表情的说没有感觉。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一个养在城堡里的公主，突然变成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样子，是对自己，无声的抗争吗？
想到这，顾泽延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冷冷一笑：“苏沐言，不愿意出来接我可以直说，没必要在我面前作践你自己。”
顾泽延的话，又冰又冷。
苏沐言原本毫无波澜的目光中暮然溅起了数滴火花，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很快平息了表情。
还需要解释什么呢？解释什么还有用吗？
自大自负的男人，已经在心里确定好了一切不是吗？
一件件，一桩桩，太多太多，她已经懒得解释什么了。
“要不是周阳晞电话打到我这里，我本来就不想出来接你呀！我的脚，我的脚不就是你在派出所推的吗？”
苏沐言挑了挑眉梢，微微一笑：“我不提醒着你点，你怎么会记得哦。我不表现的可怜一点，你怎么会觉得有愧于我呢！”
“既然你要求散步回家，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说完，苏沐言根本不等他的回答，只是一瘸一拐的站起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夜色将她的背影拖得很长，她顺着人行道缓慢的走着，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么悠闲地散过步了，虽然脚踝处不停传来疼痛的感觉，但是此刻的是自由的，她缓缓的走着，很慢却又很专注。
但身后的男人，却迟迟没有跟上自己。
或许，是想开了，突然不需要自己来接了吧。毕竟，他从来没有认真地选择过她，不是吗？
年轻的时候，总认为遇到的那个惊为天人的男孩是自己一辈子的归宿，所以不顾一切也要得到。可真的把瓜强扭下来，才发现，一点也不甜。
不仅仅是不甜，甚至于带着苦。
苏沐言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炎日的午后，眼前的黑衣少年微笑的声音伴着蝉鸣。
“苏沐言，你让我恶心。”
最后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一丝顾虑，甩甩手带着沈璟雯离开了江城。
顾泽延很久不曾连名带姓一起这么叫她了，她什么都没说，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崩溃。
她也没有问理由，当一个男人坚持离开，任何理由都可以成为理由。
在顾泽延缺席的五年婚姻生活里，她是突然倒台的前市长千金，她是被男人抛下的女人，她是苏问夏的单亲妈妈，她是顾家下人的下人，做着最苦的活计。
在匆忙的时候，顾泽延经常会出现在她的脑海。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吃苦呢，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学会做饭了呢，知不知道他们的孩子被她教育的很好很优秀呢。
可是当顾泽延真的回来出现在她眼前的的一瞬间，苏沐言突然觉得一切都释然了一般。可以自然的听他在自己面前谈笑自如，可以坦然的面对过去那一切。
也许她怀念的只是当初深爱的感觉，那个不可一世的、骄傲的、漂亮的小女孩，为了一个人退化成谦卑的模样。
苏沐言的目光仍然放在过路的行人，半夜街上人烟稀少，偶尔路过的也是几对手牵手的情侣笑闹着。
从网吧通宵出来的孩子跑出来，脸上写满了朝气，女孩满足的贴在骑单车的男孩身后，一只手还不忘护住怕被风吹起的裙子。
再看看路边倒影中的自己，原来自己已经过了那个为爱奋不顾身的年龄啊。
突然，一束汽车近光灯打了过来，喇叭声在身后响起。苏沐言眯着眼转了身。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