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影院。
楚如槿打开灯光，关闭投影的屏幕，率先坐在相邻的两个座位左边。
司柏元看了看两个座位近在咫尺的距离，垂着眼睛坐了上去。
楚如槿把身后小茶几上的加湿器向后推了推，以免水雾打湿她的后背。
她推推眼镜，随意的说道：“司先生大概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吧？”
司柏元后背有些僵硬：“在国外上学时看过电影。”
楚如槿失笑，他大概不知道这种商场里面的私人影院是用来给人干什么的。
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从随身的包里装模作样的掏出本子和圆珠笔，推了推眼镜。
“司先生不用紧张，我们只是简单聊一聊。”
司柏元抿着唇点头。
“司先生最近感觉到有什么焦虑或者不适吗？”
司柏元抬头看向楚如槿，顿了顿，点了点头。
楚如槿不说话了，她纤长的手指点着手中的笔杆，心中思绪缓缓转动。
“司先生。”她语气有些发冷：“对于一个没有不适的人进行心理介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你的病症由我全权负责，我并不希望你在我的手上发生什么事，影响我的口碑，所以，希望你能按实说。”
她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也未尝没有推司柏元一把的意思。
司柏元垂握在腿上的手暗暗蜷紧，迟疑一刻，闷声道：“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楚如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在这个即使开了灯但仍旧昏暗的环境中毫不引人注意。
“有多久了？”
司柏元没有立刻回答，深邃的的眼眸中闪过几许挣扎，几许追忆。
“二十年。”
“梦到什么？”
“一个……”司柏元胸膛发堵，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一个长辈，我叫她蒋姨。”
楚如槿沉默，握着圆珠笔指尖发白的手却昭示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梦的内容呢？”她语气有些不稳。
司柏元眼神复杂：“我梦见她来和我告别，然后她死了。”
司柏元额角钝痛，第一次与人提起困扰他长久的噩梦，叫他怎能不痛苦？
那个暗不见天日的阴雨天，蒋姨温柔的笑脸，她之间的温度，身上温暖的气味，微笑时眼中的慈爱，现在想来都清晰异常。
“因为一些原因，我从小就要离开母亲，她就像我的母亲。”
楚如槿看着司柏元，努力维持着淡然的表情，但她握着本子的手已经在白色的纸张上留下深深的掐痕。
“怎么死的。”
“不知道。”司柏元肩膀不知何时搭垂下来，显得有些脆弱。
这其实很不对劲，但他并没有发现异常。
“我没有亲眼看到，她跟我告别之后离开不久，我也是后来听人说起，才知道她的死讯。”
“她走前有没有告诉你她要去那里？”楚如槿唇上血色淡下，语气毫无起伏的问。
司柏元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没有，她只是说她要走，要我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司柏元眉间皱起，眉宇间泛出痛苦的神色：“我有时候会想，她到底为什么会死。”
“会不会是因为放心不下我，所以耽搁了离开的机会，特意来与我告别，所以才造成……”
“告别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跟你说？”楚如槿冷声问。
司柏元一滞，他一卡一卡的转头，看向身边冷静端坐的女人，她脸上面无表情。
他想像平时被人质疑那样，摇摇头轻飘飘的表示不是他的问题，然后摆出绝对强势的姿态分说清楚。
但是他心中的某一处位置，却毫不留情的动摇了，鬼声鬼气的跟他说：承认吧，就是这样，就是因为你，才害死了蒋姨。
楚如槿的头脑此刻无比的冷静，她冷眼看着面前动摇的男人，并不认为这就是事情的全貌。
她现在迫切的，必须要知道她母亲的死因。
她语气柔和的吐出戳人心窝子的话，目光里不含任何情绪。
“司先生，其实你一直被噩梦困扰，只是你心底里一种执念的体现。”
“我冒昧的问一句，你蒋姨的死因，你有调查过吗？”
司柏元眉头紧皱，紧紧抿唇：“有，不过……”
嗡嗡……
烦人的手机震动声倏然想起，打断了司柏元的沉思。
他猛然从回忆当中醒过神来，拿出手机滑动接听。
唐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副总，张氏的小张总跟您约了时间有事情要详谈，大约一个小时到。”
“您需要提前准备，请问您现在的位置在哪里？我去接您。”
司柏元有些头痛的捏了捏眉头，心中思忖片刻，叹出一口气来。
“好，我马上回去。”
说着，关闭手机，转头看向楚如槿。
楚如槿还是与他近在咫尺的端坐着，那张清冷的脸上眼神沉静，刚才的冷面大约是他的错觉，此刻她的表情很柔和。
他疲惫的笑了笑，语气轻柔：“不好意思，最近可能是太忙了，今天有些失态，靳医生不要介意。”
楚如槿只是微笑，不发一言。
司柏元回避楚如槿的视线，双手交叉在身前，喉结微微滚动：“我公司还有事，先回去一趟，顾医生自便，今天的拔毒……”
“无妨。”楚如槿平静的像个假人：“晚上回去再拔也是一样的。”
司柏元点头，他现在的心很乱，甚至莫名的不敢与这位‘心理医生’对视。
他清清喉咙起身：“私人影院的钱我已经付过了，靳医生玩儿的开心，我先走了。”
说完，与楚如槿点头，转身离开。
楚如槿注视着司柏元的背影，当这间房的门彻底被关上，她脸上那刻意营造出来的柔和微笑才一寸寸的冷下去。
就差一点。
她闭了闭眼，深深的呼吸。
这个电话来的真是不是时候。
她看着手中空无一字，边角被自己抓出深深指甲痕的小本，吐出一口浊气，回手关上了加湿器的按键。
人不在，就不用再浪费她的药剂了。
楚如槿摘下鼻梁上的眼睛，轻轻按揉自己的眉心，不断的回忆刚才的话。
正在此刻，那烦人的手机震动声再一次响起。
看来电显，是徐临西。
楚如槿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陌生的声音：“靳医生吗？请您过来帮帮忙！大小姐她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