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来我们点的东西，把簌簌点的汉堡递给他，“你要是觉得不懂怎么和我相处的话，我们就当朋友吧。”
汉堡对于簌簌来说太大了，他不懂怎么下口，“朋友？”
“像以前一样是不可能了，因为我和你爸爸的关系。”我把番茄酱倒出来，示意簌簌可以从边缘吃起，慢慢吃，“让你叫我妈，我也觉得别扭，反正我没几年好活了，你就把我当成朋友，比较方便一点。”
我拿起一块炸得酥脆的鸡翅，“我也是人，我也会怕你爸，我也会犯错，今天的事情就是个错。”
簌簌咬了一口汉堡，咬得太大口了，他勉强嚼吧嚼吧才能咽下去，“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这也是我和你相处最舒服的方式。”我拿起薯条，裹了番茄酱，“我也是人，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无私，我是会嫉妒的。对你妈妈，我很嫉妒。”
“我妈妈吗？”簌簌惊讶得汉堡都不吃了。
“是。”
我拿过一杯可乐，喝了一口，“嫉妒她过去拥有的，现在我有的。我知道，她也曾经嫉妒我拥有过，也曾经抱怨世界对她不公平。好像是不公平。”
我和于菲是两个极端，我拥有的是她渴望的。出生决定了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命运。
“和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我好像太过于着急了，我不想簌簌成长成为于菲那样的人，那样活在嫉妒和仇恨中的人。我也曾经那样过，我知道那种痛苦，“再怎么样，也不要因为自己的痛苦，而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这句话簌簌倒是听懂了，簌簌坚定的和我说，“我不会这样的。”
他说完后低下头，语气弱弱的，奶声奶气中带着失落，“我只是想保护对我好的人。妈妈，她只有我了。”
我其实一直不忍心踏破簌簌的梦，怕直言会伤害敏感的他。却忽略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
积雪被太阳一照，融化得差不多了。
就算冬天没有雪，该冷的还是会冷。只不过，下雪了会让人彻底明白，冬天到了。
“对不起，从你被你爸爸接回来的时候，在你成年能保护自己之前，你不能见到她了。”
血缘是什么样的牵绊，我不懂。
血浓于水是什么，我也不懂。
但我知道依赖是什么，不仅仅是父母之间，它存在于任何的关系之间，有时候比血脉还要坚固。
簌簌听我说完那段话，没有和我闹脾气，和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相处。我并没有因为他那么乖巧而安心，反而有强烈不安的预感。
半夜，我被手机铃声惊醒。我勉强睁开眼睛，见宴南霆调亮了床头灯，本想着出去接电话，见我醒了，把掀开的被子又放下，“簌簌怎么了？”
我听见簌簌的名字，眼睛睁大了，紧紧地盯着宴南霆，强撑着坐起来。
“离家出走？”
宴南霆掀开被子，“你看住他，我这就过去。”
我拉住宴南霆的手臂。
宴南霆脚步一顿，和我解释，“保姆说簌簌要离家出走，我过去看看，你先睡。”
“是我。”我一只手拉着宴南霆，一只手紧紧攥着被子，“是我错了。”
旁边陷下去一些，宴南霆重新坐回了我身边。他抬手抚摸着我的脸，帮我拭去我自己都不懂什么时候落下的眼泪。
“我应该早一点和你说的，我太着急了。”我的视线被眼泪晕染，我看不清宴南霆脸上的表情，也不敢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他现在唯一的一个孩子，那么冷的天要不是被保姆发现会怎么样，我不敢想。
“别急，慢慢说。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说了，在他成年之前，不能见于菲了。”我咬了一下唇，“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宴南霆抽了两张纸巾帮我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你还知道什么？你一直让簌簌远离于菲，是因为什么？仅仅只是因为她虐待簌簌吗？”
“虐待还不够吗？”我反驳了宴南霆，反驳完又觉得自己虚伪。
说是为那孩子好，但我做的什么事情是为了那个孩子好。不是他想要的好，强加在他身上，不是好，是负担。
“簌簌不是于菲的孩子，你在产房外等于菲生孩子的时候，于菲就在我身边，在别墅里对着病危的我抽出了她的假肚子。”
这句话说出口，我松了一口气。
我一直很想这样做，却怕我这样做了，会成为于菲那样陷入嫉妒不顾一切的人。有开始就会一直下去。
嫉妒多容易啊，也多疼啊。
“不管你信不信，你可以去查。”我想告诉宴南霆簌簌是工具，是于菲见他的工具，但我忍住了。
有些话说出了口，会让真话的真失去了颜色。
我放开攥住宴南霆的手，刚刚我情绪起伏比较大，没留意到我一直紧紧的攥着宴南霆的手，也没留意到用了多大的力气。
手松开，白印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红印。
他的手被我捏红了。
“等我回来。”
宴南霆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我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
感情中有多少道裂痕可以修复？就像是悬崖上的桥，裂痕多了，就算能修复也不再坚固了，不再坚固到人一旦踏上就会直接掉下，葬身悬崖。
我和宴南霆之间的感情，有多少裂痕？我还能在桥上来去自如吗？
我把自己缩成一团，时间好像开了慢速，一分一秒都变得难熬。
我等了一晚上都没把宴南霆等回来，我食不知味的吃了早餐，匆匆上班去了。
“苏设计师……”
“嗯？”我回神，扫了坐在会议室两边的我的组员，助理凑上前提醒我刚刚说到哪里了，“这个问题我会和月总讨论的，今天就先这样吧，辛苦了。”
我匆匆结束了会议回到了办公室，该做的事情一个都看不下去。我按下内线电话，“要大杯的冰美式。”
我冬天的饮品都喜欢热的，越到天冷越喜欢喝茶，助理和我确认了一边确定没听错，才挂了电话。
我靠在椅子上，焦躁的咬了一下手指甲，拿过手机想打电话询问宴南霆，想了想又放下。
助理敲门进来，大杯的冰美式放在我桌上。
助理出去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宴南霆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