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火急火燎的回到家中，顾不上姨太太恭敬端来的祛火茶，直奔二楼藏宝阁，熟练的打开保险柜确认那本关乎他身家性命的《焚香》还在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个账本关乎着杜家百年来的重要历史进程，以及巨额的灰色财富，这些财富是连军阀都不知道也不可控的存在，是万万不能丢也不能泄露出去的东西，否则就是拆家灭族的后果，要知道大帅的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
所以杜九才会对它如此看重，但是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脚下以及手上早就粘上了胖子不经意间抹上的荧光粉……
杜九长长嘘了口气，在保镖金刚的搀扶下来到藏宝阁的沙发上小坐，可还没等他坐稳，他手下第四涅槃就沉着脸进来。
张了张嘴，硬是没敢说话，像个不敢告诉家长犯错误的孩子，但气愤与阴霾都写在了脸上，杜九一挥手，轻描淡写的道：“金钱豹跑了？”
“嗯。”涅槃点头。
“也罢，这件事情不怪你们，若真弄死了他刘将军那边不好说，就让他多活几天吧。”
“九爷，我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事儿。”
“嗯？”杜九嘴角一抽，一股不好的预感忽然传来。
莫不是又出了什么新情况？
涅槃艰难开口：“无常死了。”
“什么！？”杜九一拍沙发扶手站起来，可他忘了自己还有腰伤在，咔嚓一声又痛苦的坐回去，即便如此他还是扭曲着脸色吼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无常怎么会死？”
涅槃露出怪异的脸色，也有些难以置信的道。
“小弟们说是神偷杀的。”
“放屁！纯纯特么放屁，神偷有几斤几两全奉天的人都知道，他一个第十怎么可能会反杀无常！”
“据小弟的报告说，无常在上次远大赌场的火拼中被神偷的偷袭，膝盖受伤，而神偷又是以轻功著名，所以才反杀了他。”
“！！！”
杜九表情僵住，从一秒前的不可置信到现在的狐疑，再到压制痛苦与怒火的闭上双眼。
不管是谁，不管过程究竟怎样，无常确实是死了，任何人都不会也不敢拿这件事情跟自己开玩笑。
五年前那个因为被仇人追杀而投奔自己，多年战功赫赫杀人如麻的无常，竟然被一个不起眼的神偷反杀了，杜九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整个人都不好了。
神偷啊神偷，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先抢走我儿媳，又踢碎儿子的鸟蛋，还踹老子后腰，联合金钱豹杀我天地会小弟，还特么来我家偷东西侮辱我，如今反杀我的得力手下无常。
这一桩桩一件件犹如滔天之恨，若不弄死你天地会以后如何在奉天立足！？
杜九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定睛看着涅槃，阴森的语气让众人不禁浑身一震！
“洛神在哪？”
涅槃瞪大眼睛看着他。
洛神。
这个名字已经有几年不曾提起了，如今老话重谈依旧让涅槃露出刻骨铭心的恐惧，那是一股面对王者提不起丝毫战意的胆怯。
曾经的奉天暗杀王，奉天第一美人，奉天第二高手，锡家后人，这个女人身上有着太多光环，然任何一个都不足以完全形容她，她是完美的，是无敌的，是令奉天所有人恐惧的神。
洛神。
涅槃咽了口唾沫，故作平静的道。
“她应该还在回龙岗吧。”
“呵，锡家人都死了十年了，骨头渣子都烂没了，她还惦记。”
“老大，洛神可是一把双刃剑，您确定要喊她回来吗？”
“不急，缓几天我派个小弟去便是。”
涅槃露出一抹意外之色：“九爷，小弟八成请不动吧？”
哪知杜九闻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涅槃这个算不上铁骨的男子浑身不舒服。
“自有办法。”
……
翌日，奉天大东县，金公馆私人医院内。
高照的艳阳就像调皮的邻家小朋友，不论你怎么遮挡它都会挑选合适的缝隙照射进来，让充满阴霾的病房布满道道晨光。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生物都需要阳光，它是万物之源更是象征积极勇敢，往日里金钱豹很享受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让晨光普照身体的感觉，暖洋洋的很是惬意，从小遭受的苦难在这一刻全然忘记，仿佛身在天国。
但享受过后，他又想起当年发过的誓言，他不要再受人欺负，他要把那些欺负他的人杀光，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享受晨光。
但凡靠手腕上位的人心里多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阴霾，这种阴霾会像颗种子一样在内心生根发芽，以至于成长为心魔，金钱豹就是这么个人。
时过境迁，乱世当道，难说谁之过错。
病房内的气氛从昨天开始就变得异常诡异，就连平日里洁白的单人床也像停尸床似的，透着股阴森。
锡阳鸿平静的躺在上面，一名长相俏丽动作却很颤抖的护士正在给他小心翼翼的输液，旁边的沙发上金钱豹皱眉端坐，抽着雪茄，数位手下大员也是站在墙角相互凝视一言不发。
太诡异了，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说话，甚至除了粗重的鼻音外没有任何声响。
护士姐姐受不了这种气氛，鬓角流下豆大汗珠，可越担心什么就会越发生什么，只听她“啊呀”一声，锋利的针头不小心扎破了锡阳鸿的手背，渗出道道鲜血。
金钱豹见状满面怒容，狠狠将雪茄摔在地上的，骂骂咧咧的起身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
啪的一声！
“废物！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一个月十块大洋供着你有何用！？”
小护士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嘴角被扯裂，十分惊恐的给金钱豹道歉。
“老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老大，老大对不起，呜呜呜呜。”
后者越看她越来气，丝毫不顾昔日感情，一挥手道：“滚！赶紧滚！”
“是！是！呜呜呜。”
小护士赶紧捂着脸跑掉了，随后的几分钟再没有护士敢进来，金钱豹正想出去大骂，哪知昨天给锡阳鸿做手术的大夫走了进来，对金钱豹友好的笑了笑，对他的满面怒容丝毫不以为意，说话谈吐也让人如沐春风。
“金老大。”
“你怎么进来了？”
“护士都太小又没见过世面，您消消火，我来给神偷扎针。”
“这他妈还叫句人话。”金钱豹砸吧砸吧嘴坐回沙发上，他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看起来像几天没睡觉，坐在椅子上重新点燃雪茄，煞气骇人。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无他，只因为金鳞帮第一战力，奉天十大高手排行第三的碎石竟然死了！
这对金钱豹来说可比痛失一臂来得还要恶劣，甚至已经达到伤筋动骨的程度，碎石一死自己手下就剩个排名第九的“大夫”和第十“神偷”，如此一来日后还怎么和天地会对抗？
尤其如今闹得还很不愉快。
到底是什么人能杀掉碎石呢？而且是一刀毙命！
金钱豹琢磨了两天也没参透这其中的奥妙，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杜九身边的奉天第一暗杀王，十大高手排行第二的洛神。
否则任何人都不可能会在瞬间抹杀碎石，哪怕第一高手屎壳郎亲临，碎石也能走几个回合，再不济也有逃跑的能力，只有这个喜欢搞偷袭，武艺又极高的洛神能做到。
甚至金钱豹已经幻想出一个绝美的女人隐藏在暗处，趁碎石不备突然袭击！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严谨，洛神已经几年不出现了，听说前几年因为某些事情和杜九闹掰分道扬镳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到底是谁呢？
这一切还要等神偷醒过来再说。
锡阳鸿在睡梦中轻咳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只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爽，甚至还有草原上不落的帐篷。
这是自己十年来睡的最舒服最长时间的觉了，不必受梦魇的折磨，不必见到逝去的家人，不必听琳琅的哭诉，只有那些被荼毒的百姓在跟他不停致谢。
只有肚子上隐隐作痛的伤口，不过无伤大雅。
他不由暗暗说了句：真好。
“神偷！？你醒了？”
锡阳鸿淡漠的眼神瞟向他，原来是金钱豹。
刚刚满腔的欣喜瞬间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人，这个帮派的满腔愤恨，故意装作疲惫的样子点了点头，没说话。
但他不说话，金钱豹可是按耐不住的。
自己的贴身保镖碎石死了，不管前几天伤了多少天地会小弟已经无足轻重，金鳞帮在这场博弈中彻底落入下风，倘若真是洛神所为，杜九很可能会再次派她来暗杀自己。
人家之所以被称为暗杀王，就是因为从来没失过手，自己可不敢和这种疯子赌命。
金钱豹红着眼睛皱着眉，顾不上锡阳鸿未愈的身体揪着他的脖领子咆哮道。
“神偷，碎石到底怎么死的！？天浴发生了什么！我走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话啊！！”
锡阳鸿面露痛苦之色，这时旁边的第九大夫过来，对金钱豹劝慰道：“老大，神偷才刚醒，身体还很虚弱，你不能这么逼问他！”
“可他根本不说话啊！”
“老大，神偷既然救了你，就肯定和咱们是一条心的，你总得给他时间缓缓啊！”
金钱豹细一琢磨也是这么个理儿，神偷武艺最差，轻功最好，这是全奉天都知道的事情，他自己不跑反而不怕牺牲的替自己争取时间，结果被扎成重伤险些丧命，光凭这点，他就值得让自己相信。
至于会不会是他与杜九合谋，故意设计杀害碎石，这万万不可能。
神偷和杜九之间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锡阳鸿内心冷笑，脸上依旧装作虚弱的样子，轻声细语的说：“我没有去杜公馆。”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次肯定是杜九特意来找茬的！他就是想报当日那二百小弟的仇才这么说的！”金钱豹现在对锡阳鸿是百分百的相信。
旁边的大夫也点头肯定：“没错，而且我们身边肯定有卧底，否则杜九不可能清楚算到老大你会出现在天浴。”
“杜九……妈了个巴子的。”金钱豹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带上数千小弟去和他火拼！
但是眼下即便想孤注一掷也已经不可能了，先不说人数上自己并没有什么优势，光是人家手下的第二洛神，第四涅槃，第八师爷，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
而自己只有第九和第十，根本不起作用。
锡阳鸿想了想，他早就给碎石的死安排了合适的理由。
“我躺下的时候看到碎石杀了无常，紧接着一道身影从碎石身边掠过，他就死了。”
这是锡阳鸿回到奉天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也难为他了，为了演戏，为了使两大帮派对立，让惜字如金的他一句话里说这么多字。
金钱豹一拍桌子，再次把雪茄摔在地上！
“肯定是洛神！一定是她！别人根本没这个能耐！”
洛神？
锡阳鸿闻言暗自琢磨，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听说。
“老大，现在事情不好办了，洛神匿迹几年，今天亲自出马，看来奉天城里有人坐不住了。”
“你是说大帅他们？”
大夫摆摆手，“这个不兴说，但极有可能是上层博弈。”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上面操控的？”
大夫郑重的点头：“没错，但这一切还是未知数。”
“也罢，我这就去将军府上问问。”
“老大！万万不可！”
“又咋了？”金钱豹性子偏急，否则当日也不会跟神偷合作搞杜九，大夫却劝住了他。
“万一真的是上面的决定，老大你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你说怎么办！”
大夫那躲在眼镜后面的双眸露出一抹毒蛇般的阴险，走到近前贴着金钱豹的耳边道：“神偷不是说杜九有一个账本么？”
“你是说……”
“没错，我们可以在这个上面做做文章，如果做的好，可能影响上头偏袒的风向，只要有利于我们的话……”
金钱豹眼中也闪过一丝精光！
没错！
杜九竟如此在乎这个账本，就代表上面肯定记载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万一是对上层有伤害或者是什么大事件，那几位将军包括大帅也就不会完全站在他这一边了。
甚至支持自己都有可能！
到那时，失去军阀支持的天地会，还能和我金鳞帮对抗？
想到这，两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瞟向躺在病床上的锡阳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