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沈玄瑛对外宣称自己受了重伤,需要静养,和谈之事全权交给刺史杨大人。
伤口是小事,主要还是箭上的毒,
而实际上,这位“重伤昏迷”的宁王殿下躺在凉榻上,拿着一柄精钢匕首在我面前晃悠,让我说好话求他,否则拒不退还。
“王爷拾金不昧、心地善良,若能将匕首还给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他又晃了晃匕首:“还有两句,怎么被你漏了?”
“小女子日后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以报答您的大恩。”我几乎是咬牙切齿。
沈玄瑛也很会见好就收:“嗯,这还差不多,喏,还给你吧,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上次你若肯好好说话,我早还给你了。”
我撇撇嘴,正准备给他一刀,外面有人问:“王爷,王妃又来求见,想知道王爷醒了没有?”
“我没醒,还睡着呢!她若再来,你也不必进来通报。”
“是。”
沈玄瑛从榻上坐起来,对我说:“你身手不错,我交给你一件任务,可愿意接受啊?”
“王爷请说。”
……
三日后,我乔装打扮,来到刺史与羌戎使者签订盟约的城楼之上。
城楼下骂声四起。
“宁王小儿,怎敢欺瞒我们!”
“是啊,说好了不和谈,如今怎么跟狗同席而坐,让我们上去,弄死这帮龟孙!”
“可宁王不是遇刺重伤了吗?这件事许是跟他没有关系。”
“放屁,我看就是为了名声故意骗咱们的!谁看见他受伤了?”
有不少人往城墙上扔烂菜叶、鸡蛋还有石头。
除了叫骂,还传来不少哭声,为亲人朋友白白送命而哭,为国之将亡而哭。
当城楼上奏起胡乐,我身披红纱款款舞来的时候,骂声更为激烈,甚至有人试图冲破城楼关卡,但被守军用盾牌挡了回去。
我将手中红纱一抛,伴随着鼓点起舞。
“王老将军,这些升斗小民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由他们闹下去,我大齐天威何在,还请将军下令,让他们闭嘴吧。”
将军横了他一眼:“本将乃王爷部下,你是什么人,也敢号令我?”
“可王爷让你……”
他冷笑道:“杨大人敢献城与羌戎,难道还听不得别人骂吗?”
杨刺史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默默吞下这番讥讽,重新挂上笑容,与羌戎使者推杯换盏,共赏歌舞。
趁他分神之际,我将红纱收回手中,移步到他面前,匕首一刺直取命门,此时鼓声停。
王老将军立刻命人将我押下。
“本将军就知道尔等并非诚心和谈,给本将军拿下!”
城外,羌戎的军队蠢蠢欲动,突然被一队箭雨袭击,阵型很快便已经溃散。
11
我被转移到营地,他们不让我出城,也不给我甲胄。
“王爷说了,你只需要完成这一件事,其余的与你无关。”
我笑道:“看来王老将军是宁愿冒着王爷受伤、部下多伤亡的危险,也要执行死命令是吗?”
王老将军从营帐外走了进来:“姑娘不妨说明白一点。”
我见到他,不自觉地抚上腰间匕首:“我虽画出了羌戎的边防图,可战局多变,将军难道不明白,带上一个了解他们脾性的人,能有多大优势?”
“若王爷在此战中真受了伤,你们的天下大计需要多久才能完成?王老将军若再推拒,我可要怀疑,将军是在害怕连我一个小女子也控制不了呢。”
将军微眯着眼,捋了捋他的胡子:“既然姑娘如此坚持,本将军便冒着抗命的风险,带你前去羌戎老巢!”
我穿上甲胄,背上一柄柳叶刀,跟在军师身边前往关外,与沈玄瑛会合。
日落之时,我们赶到赤江水边的主营帐。
沈玄瑛见到我便没好气:“怎么大齐是没男人了吗?要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女人来打仗?塞外可是苦得很,不比京城养尊处优,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呵呵一笑:“王爷之前不是说我骁勇善战错投了女胎,您别拿我当女人看不就结了?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
“别想得那么天真,赶紧给我回——”
“玄瑛哥哥!”
一位扎着高马尾,身穿干练劲装的女子欢快地跑了过来。她蹙着好看的眉头,问道:“你是何人?”
“宁王妃。”沈玄瑛语气十分随意。
“玄瑛哥哥胡说,我又不是没见过宁王妃,王妃根本不长这样。”
沈玄瑛咳了一下:“宁王侧妃,先前是我嘴快说错了。”
对他的这个反应,我皱了皱眉头。
“姐姐,方才我们正在推衍战局,你也来看好不好?”
我点头答应,走之前朝沈玄瑛眉毛一挑,无声地问,这下你还有理由遣我回去吗?
12
小丫头自来熟,她直接拉起我的手,带我进了主帐。
一位年轻的副将正好从主帐出来,差点跟她撞上,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他俩微微向对方行了一礼,便各自朝不同方向走去。
前世我看见这一幕时会心一笑,而今生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俩的确是一对璧人,也是一双可怜人。
小丫头是王老将军的孙女,王家从小把她当男儿养,她的世界从一出生开始,就比平常的女子宽广,南疆、草原和戈壁,她骑着高头大马,走过许多地方。
然而看似开明的王家,一心要将她嫁进深宫,嫁给沈玄瑛当皇后。
罗副将意外过世后没多久,我也因中毒而卧床不起。
我死之前,小丫头在我床前嚎啕大哭:“是不是我害死他的?现在我又害死了你是不是?为什么我在意的人,都要一个个因我而死!”
我在后位上,挡了王家的路,罗副将在小丫头的心里,也挡了王家的路。
我被毒药灼伤喉咙,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也不能抬头摸摸她的头发。我不知道沈玄瑛在何处,我已经三日没有见到他。
弥留之际,我感受到有人握着我的手。
“阿青,你等我,我们可以……”
从没人叫我阿青,娘亲死后,我只跟沈玄瑛说过这个乳名。
可我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静姐姐,你在想什么呢?”小丫头戳了一下我的手。
我笑道:“没事。”
我平息了内心的波澜,让自己放松。没事,虽说毒药防不胜防,可毕竟我重生一次,怎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回?
出征之前,我让沈玄瑛同意我随军出征。
“你想入军营?”他一脸的不信任,随后讥诮道:“怎么?相公我满足不了你,想去伺候三军是吧?”
我怒从心底起,从前林婉没嫁过来,沈玄瑛虽也故意对我冷言讽刺,却何曾说过这样无耻的话。若有旁人对我这么说,他岂不把牙都给那人打掉。
果然是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男人。
我耐着性子,准备找他办完这件事,以后离了他便好。
“王茹儿也可随军出征,为何我不可以?”
“你说茹儿?呵呵,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他喊茹儿的名字喊得十分暧昧,按他现在这个态度,日后王家想要皇后之位,那便是唾手可得。想来林婉也可以因此保住一条命了,真是可喜可贺。
“总之,你就是不同意是不是?”
“是。”他完全不容商量。
“好。”我点了点头,“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今天让我参军,要么我今天打你一顿,然后你让我参军,我数到三,自己选。”
13
我跟沈玄瑛在主帐中开练,前世我与他过招,如果说使了十分力,那此次就使了十二分力。
我仗着身体灵巧敏捷,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沈玄瑛开始耍无赖,抱着我的腰腹,说什么也不放手。我正准备用手肘关节给他来一下子,便听见他说:
“阿青,饶了我好不好?”
我要落下的手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什么阿青,我还没有告诉他我乳名阿青,他如何得知?
我有些懵,不敢相信他也重生了这个事实。
“阿青下手好重,痛死我了——”沈玄瑛开始撒娇。
我大怒:“痛死你算了!我干脆一刀捅死你!你不愿早些与我相认也就罢了,还说什么……”
“谁让你老也不吃我的醋,还这么不禁逗,都怪你。”他还有理了,见我又要对他下手,连忙求饶:“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是我错了,要是不消气,那你打吧。”
我简直懒得理他。
这场仗打了有两个月,京城先后派了三位大臣召宁王回京,全都被他以“君命有所不受”的理由挡了回去。
直至秋后,我们才重回宁王府,准备回京向皇帝请罪。
林婉见到我时神色复杂:“我是应该叫你静侧妃,还是静将军?你在军中升迁如此快,怕不只有战功的原因吧?”
我微微一笑:“那宁王妃认为,还会有什么原因?”
她面露讥讽:“你原来还知道我是宁王妃,那就应该放尊重些,见到本王妃是否应该行礼呢?”
“见到宁王妃,确实应该行礼。”沈玄瑛走了过来,身上甲胄未卸,手上还抱着一顶头盔,“不过见到你就不必了。”
林婉脸色白了:“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沈玄瑛笑道:“你这一次,为何会同意嫁到宁州,而不是让静儿替你嫁,真当我不知道吗?”
“你怎么会知——”林婉忽然反应过来了:“你也重生了?还是你林静?好啊,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我要——”
“你要怎么样?将这些事告诉太子?”
沈玄瑛一挥手,便有几个仆妇走过去架住了她。
“你觉得我可能给你这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