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烨，顾宏远，二人对视，都微微点了点头。
和顾宏远四目相对的宗烨，则略微颔首，唤了一声：“顾司令您好，我是宗烨。”说着，他又充满歉意地说，“抱歉，身体不适，不能起身相迎，失礼了。”
“这是怎么了？”顾宏远完全没有介意宗烨不下床的意思，反而带着两分礼貌地关切问道。
闻言，顾行歌正想开口，却被王耀德抢先了一步。
“今天本来是天火焚人案凶手行刑的日子，”王耀德解释道，“但是宗探长一个不小心，竟然被凶手控制了，导致凶手逃跑，他自己也受了伤。”
顾宏远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王耀德又继续说道：“为了抓住凶手，顾探长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结果因为宗探长不小心，功亏一篑，叫凶手跑了。唉，这可真是……”
显然王耀德对宗烨被顾月白控制一事颇有微词，刻下便暗戳戳地在顾宏远面前给他上着眼药。
“虽然他被控制了，但放走凶手的其实是我，”顾行歌不愿宗烨被冤枉，瞥了一眼王耀德说道，“是我大意之下，才让他跑了。”
是她没有检查枪里的子弹，也是她被感情左右，没有及时制服顾月白，这才不慎让顾月白逃了。
而且宗烨被控制也是因为自己不愿面对做错事情的表哥，才让他一个人去见了顾月白。
所以在内心深处，顾行歌一直觉得顾月白逃跑之事，是自己的错，宗烨更多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所以当王耀德暗讽宗烨，在顾宏远面前抹黑他时，顾行歌很是不快。她也不希望顾宏远误会宗烨是个无能的人。
“顾探长不必为他开脱，毕竟那什么秘术，传得神乎其神的，可以通过声音和眼神就能操控别人，说是鬼神手段都不为过，除了凶手，就只有宗探长一个人懂。这出了事，自然是因为他的缘故，甚至这事……”王耀德说着又停了下来，没有将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很清楚。
王耀德这是在怀疑宗烨和凶手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说不准还可能是一伙的，这才故意放跑了凶手。
宗烨还很虚弱，听到王耀德的话，只是眸子微冷，却没有应声，反而是顾行歌被气了个够呛。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冷声质问道。
“我就是随便说说，”王耀德见状只是呵呵一笑，“毕竟宗探长一向神秘，大家都对他知之甚少啊。”
“宗探长在庆城久居至今，却一向深居简出，一个熟人都没有，开得蜜饯铺子也神神叨叨，都没有人看铺面，可是咱们庆城一景呢。”目光落在宗烨身上，王耀德语气淡淡的，“周围的人都不了解他，甚至啊还都有点怕他嘞，要不是顾探长你一力推荐，他也不会来警署任职。”
王耀德说着看了一眼一旁垂着头的顾宏远，一副狗腿子的模样，又道，“而且这次又涉及到只有他懂得秘术，我这也是合理怀疑嘛！”
“凶手逃跑，是谁也不愿看到的。”听了王耀德的话，顾宏远没等顾行歌开口，便率先说道，“不过既然已经如此，宗先生，你也不必太挂心，要好好休息，尽快恢复，既然你们能抓到凶手一次，那等你好了，也一定能抓到他第二次。”
顾宏远似乎并没有被王耀德的话影响，反而安抚着宗烨。
宗烨闻言点了点，没有应声，只是眸子里的疑惑一闪而过。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顾宏远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
窗外的夕阳已经没入天边，只剩下还未散去的橘红色光芒，透过窗沿泄进屋内，披镀在几人身上，将之渲染出一副瑰丽的场景。
屋子里唯一一个站在背光处的王耀德，听了顾宏远的话后，讪讪地笑了笑，随即又向后缩了缩身子，将自己完全隐匿在阴影中，没再继续说宗烨的坏话。
但显然他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尚有疑点的宗烨，背对着顾宏远的眼睛咕噜噜一转，略作思忖后，他便瞧见宗烨若有所思的神情，王耀德见状神色猛地一振。
顾司令和他说话，他竟然敢不应不答？
王耀德自认为找到了宗烨的错处，又拧起眉头，语气里带着指责开口，“宗烨你——”
然而他话声才刚刚扬起，就听院子里响起了一道清脆如黄鹂般的娇俏女声，将他的斥责尽数堵了回去，“宗掌柜的在吗？”
随着这一声落下，一个梳着长长辫子的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走到了房间门口，见到四敞大开的房门后，她便探头向里面看了两眼。
首先入眼的是站在房间中的顾行歌，姑娘瞧见她时愣了一愣，很是惊诧，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女人的身影。
“你是？”顾行歌正因王耀德的话而恼怒着，看到陌生的姑娘，尽管已经尽力压下了火气，语气却仍旧有些生硬。
“我是来买蜜饯的，这家铺子的掌柜在吗？”说话间，姑娘视线扫过屋内的几个人，最后才看到被顾行歌挡在身后，躺在床上的宗烨。
瞧见宗烨后，她松了口气，扬唇笑了起来，毫不见外地走进屋子里，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和宗烨说道：“唉呀宗掌柜你在呀，今儿外面柜台里怎么都是空的，是蜜饯卖完了吗？”
半靠在床头的宗烨看到走近的姑娘，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坐直了身子应道：“抱歉，今天暖阳不做生意。”
“不做生意？”姑娘闻言一脸为难，“可是我家太太最近胃口不好，今儿指名要吃您这儿的蜜饯……”
顿了顿，姑娘鼓着嘴，语气里有些祈求的意味，“您也知道我家太太，她一向挑嘴儿，就爱吃您做的蜜饯，这要是吃不到嘴里，晚上怕是都要睡不着了。”
“我知道您这里一向都习惯留些存货，您就行行好，好歹让我带回去一些，”姑娘说着，又眼巴巴地望着宗烨，“我也好交差不是？”
溅珠跳玉的几句话侃侃出口，根本不给宗烨插话的机会，话里话外的熟稔也叫宗烨没办法推脱拒绝。
因为他平时确实会在厨房里存上一些蜜饯，以备不时之需。
眼前这个姑娘是附近阮公馆的女佣三春，平日里总来买蜜饯，虽说宗烨不招待客人，但来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总会熟悉些，所以也知道他的这个习惯。
而且宗烨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实际上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知道这个姑娘只是个跑腿的，今天她要是买不回去蜜饯，哪怕主人家不怪罪，也难免要吃挂落，便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准备下床。
“随我去拿吧。”宗烨一边慢吞吞的下床，一边说道。
“好嘞！多谢宗掌柜了！”三春见自己的差事有了着落，喜不自胜地应道。
一旁的顾行歌听着两人颇为熟络的对话，神色有些异样。
她完全不知道宗烨的铺子竟然还有这么个熟客。
不过既是宗烨的生意，她自然不好多加置喙，只是见到宗烨下床，她便连忙出声，想要帮忙，“我去……”
然而，顾行歌的“帮你”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旁的顾宏远打断了话头。
“时间不早了，既然小宗没有大碍，咱们也该回去了。”顾宏远抬眼瞧见宗烨虽然动作缓慢，但还是稳当地下床站在了地上，便开口说道。
顾行歌被顾宏远这突来的一句话说得愣了一下，而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宗烨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我没事了，”宗烨垂眸看着顾行歌说道，“你先回去吧。”
闻声，顾行歌顿了顿，虽然还有些担心宗烨，但也知道马上就要入夜了，她不好继续留在这里，而且还有她爹在一旁等着她，更是不便久留，于是便只是张了张嘴问道：“你自己可以吗？”
“就是身上还有些乏力，没大碍了。”说完，宗烨又安抚一般地解释了一句，“相信我，我对扶娄秘术的了解比你多，真的没事了。”
顾行歌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听到两人对话的顾宏远也站了起来，一抖披风，看着顾行歌道：“走吧。”
又关切地看了一眼宗烨，顾行歌和他告辞道：“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嗯。”宗烨点头。
“宗掌柜，我家太太还等着蜜饯呢，我这实在不好再耽误咯……”三春见宗烨和顾行歌说话，又隐晦地催促了一句。
宗烨只好看向顾行歌，说道：“我先带她去拿蜜饯，就不送你们了。”
说罢，宗烨又十分有礼貌地对顾宏远和王耀德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三春去厨房。
目送着宗烨和三春离开，顾行歌的心情有些许变化，但还不等她品出自己这份情绪的变化从何而来，就听王耀德开口说道，“顾司令，顾探长，咱们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