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爷！”
萧煜手中的酒盏猛地落地。
他站起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一股浓浓的不安涌上心头，几乎要让他呼吸不上来。
“不可能！”
慕倾眼神一寒，故作焦急上前想搀扶萧煜，却被不耐地推开。
萧煜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慕昭肯定是又在玩什么把戏，让本王像以前那样去关心她是吗？”
小厮匍匐在地，嗓音添了几分哽咽。
“王爷，小人没有撒谎，公主的确已经没气了。”
“她身上全是箭镞，满地都是血……”
话落，萧煜陡然失力，脚下险些站不稳。
他白着脸：“本王亲自去看看，非要拆穿她这些拙劣的把戏。”
可当萧煜匆匆赶到柴房时。
只见屋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下人，个个面露惊惧。
我的尸体躺在柴草堆上。
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数根箭刺穿了我的身体，血将一地的柴草堆浸透。
“慕昭……”
萧煜的脚步似有千斤重，艰难地朝我走来。
他蹲在我面前，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触感只剩冰冷。
好似我早已经死去多时。
再探及鼻息时，竟什么也没有。
“啊！”
“昭儿……别闹了，皇叔来陪你了，你醒醒可好？”
但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周围的下人齐齐跪在地上，颤声道：“王爷节哀。”
萧煜悲恸后，心中是盛满的怒火。
他站起身，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小厮身上，怒喝：“去查！”
“戒严京城！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得把凶手给本王找出来，千刀万剐！”
屋内众人瑟瑟发抖。
萧煜转回身，俯身将我的尸体抱在怀中，朝着我的院子而去。
将我安置在床上后，他亲自打水来给我擦拭。
看着贯穿身体的箭，萧煜伸手握紧，愕然愣住。
这箭他认识。
上方的鹰标识，是蛮夷才有的。
在他大婚日子，怎么会有蛮夷人闯进来行刺杀的事？
正当这时，慕倾匆忙赶来了。
她穿着大婚的长裙，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见我是真的没了，她微微怔住。
可随即，眼中是隐隐的得意激动。
“阿煜，皇姐去世是所有人都不想看见的，您要节哀顺变啊。”
她伸手想去扶萧煜，却被用力推开：
“滚！”
萧煜双目赤红，看向慕倾的眼中再没最初的宠溺。
他转身继续为我擦拭血迹。
想抱我，但我一身伤，还僵硬了。
萧煜越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理智濒临崩溃。
慕倾愣了片刻，立即梨花带雨起来：
“她死了！看这样就是被千刀万剐杀死了，你为了一个死人竟然打我？”
这话彻底激怒萧煜。
他狠狠一巴掌甩在慕倾脸上：“贱人！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将昭儿关进柴房？”
力道极大，慕倾白皙的脸上瞬间红肿起来。
慕倾唇角渗出血，震惊看向萧煜：“萧煜！我有说错吗？”
萧煜居高临下盯着她，半晌，他吩咐下人：“这府里所有人都逃不开嫌疑，将她关进地牢，严审！”
第六章
慕倾震愕不已。
“王爷！萧煜！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挣扎着反驳，却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萧煜没理会慕倾的撕心裂肺，只眼中满是心疼地看着我。
“昭儿，皇叔一定会为你报仇。”
旋即起身，直接朝地牢去了。
地牢里。
慕倾被禁锢在木架上，身上是被鞭笞的痕迹。
看着端坐在眼前的萧煜，慕倾满目的爱意已经被恨笼罩。
“萧煜！你敢这么对我，我一定会告诉父皇母妃，我要你付出代价！”
萧煜冷眼看着慕倾。
“说，昭儿的遇刺与你有没有关系？”
带着倒刺的鞭子打在慕倾身上，血肉翻飞。
她哭喊着大叫，满腔的恨意几乎将理智吞噬。
“她不过是个灾星！死了就死了，十三年前我和母妃就应该彻底除了她！”
“萧煜，你分明是爱她的，凭什么要装作什么满不在乎她？害死她的人是你，不是我！”
萧煜敏锐捕捉到她话中的漏洞。
眉头紧蹙，站起身就来到慕倾面前。
他掐住慕倾的脖颈，冷声道：“你刚刚说什么？你与贵妃背地里对慕昭做了什么？”
见事情败露。
慕倾干脆也不装了，吐出口中的血沫，冷笑道：
“当然是，慕昭的灾星身份。”
萧煜瞳孔骤然缩紧。
原来当初贵妃买通了大祭司，在八岁那年的卜卦中，将我的命格算成了灾星。
那年大夏干旱，天灾不断。
正好全都扣在了我的头上，让我背了黑锅。
只是谁都没想到，萧煜会力排众议，将我带出了宫。
慕倾嫉妒我有皇后这个母后，就算母后战死了，但她的荣耀可以护我很久。
于是背地里，不断给我使绊子。
十八岁那年我离开京城，她才开始不断接触萧煜。
没想到萧煜居然真的打算与她成亲。
这一刻，萧煜心底的线彻底崩塌。
他猩红着双眼，死死掐住慕倾的脖颈：“蛇蝎毒妇，本王要你们给昭儿偿命！”
他手上的力道越发大。
慕倾用力拍打着萧煜的手臂，但无用，最终脸色越发青紫，再没了声息。
慕倾死了。
萧煜心中的恨意却没有消减。
而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当然，是灵魂的状态。
我彻底死后，魂魄回到地府。
本以为会像传言中那样，死后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却前尘。
没想到阎王看着我，询问：“慕昭，你功德圆满，有成仙的资格，本王特聘你为白无常，可愿？”
我震惊不已。
愣了半晌后，立即跪下：“民女愿意。”
我成为新的白无常，与黑无常一同来人间勾魂。
眼前，我看着慕倾的魂魄从身体里面飘了出来，立即将她的魂魄锁住。
慕倾看见我，脸色大变：“慕昭？你没死！”
我冷冷看着她：“在下地府白无常。”
慕倾目眦尽裂，疯狂大喊：“不可能！不可能！”
我平静看着她发疯。
若是在之前得知灾星一事是他们一手策划，一定会闹个不死不休。
但现在，一切都没必要了。
黑无常的锁链套住慕倾的脖子：“你处理别的事，我先带她回去。”
我点了点头。
等整个地牢只剩下我和萧煜时，忽的，有下属急急来报：
“王爷！不好了！”
他满目惊恐，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边塞来信，说……说公主早在几日前就战死了！”
第七章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砸在萧煜头上。
他冷下眼：“胡说什么？”
“这几日，慕昭分明就在本王身边，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萧煜就想起我死时，一副被蛮夷的箭贯穿的模样。
一股不安和恐慌席卷开来。
萧煜攥紧手：“将地牢处理了。”
说完，他马不停蹄朝外面走去。
街道上，百姓分列两侧，穿着铠甲的士兵齐齐走来。
中间，他们抬着一副黑棺。
最终，士兵停在了摄政王府前。
萧煜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心中再度涌上不安，脚步重如千斤，一步也走不动。
为首的将领红着眼，朝萧煜行礼后，眼中含泪：
“王爷，是末将没能保护好公主。”
“公主在与蛮夷的战场上，身中数箭，等末将等人赶到时，已经……”
话落，萧煜身子猛地一僵，瘫倒在地。
“胡说！慕昭分明没有死在战场上！”
将领垂下头，满目悲戚：“王爷，公主是巾帼英雄，我们都很悲痛。”
黑棺被放在地上。
因为我是被皇帝厌弃的女儿，是被萧煜抚育长大。
所以这些事在他们看来，萧煜更有决策权。
看着黑棺，以及放在上面沾染血迹的头盔。
萧煜眼前逐渐模糊：
“放肆！你们胆敢伙同慕昭欺骗本王！”
闻言，将领顿时怔住：
“王爷，末将不敢，我们断然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为了证实，他起身让将士们推开了黑棺。
只见棺材里，赫然是我的尸体。
与萧煜在柴房看见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我穿着的，是破烂的铠甲。
而在我的胸前，是一枚破碎的白玉。
萧煜眼前一黑。
三日前，我出现在摄政王府时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
他想起了询问我平安玉的场景。
萧煜摇着头后退：“不可能……”
他跌跌撞撞转身回府。
明明我的尸体还躺在床上，所以他不相信棺材里的是我、
这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我怎么可能会牺牲在战场上。
我飘在空中，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毫无波澜。
萧煜已经跑回了我的院子，他以最快的速度推开房门。
推开门时，萧煜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满是紧张。
“慕昭，昭儿……他们……”
但话还没说出口，萧煜就蓦然愣在原地。
整个房间空荡荡的。
就连床榻上，都没有我的尸体。
萧煜瞳孔剧缩，扑着上前：“昭儿！不可能……”
他崩溃大喊，整个颇为疯癫的模样。
萧煜挣扎着跑出房间，抓着人就询问我的尸体去哪里了。
但令人惊诧的是，所有人的回答都是：“王爷节哀，公主战死沙场……”
没有一个人记得我回来了三天。
他们的记忆好似一瞬间都消失了。
萧煜的心脏猛烈跳动，他想起我回来的桩桩件件。
我烧东西的画面，我喝酒难受的画面，我在荷花池边交代后事的场景……
当时萧煜不以为意，现在却越发慌乱。
我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
第八章
萧煜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整个人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王爷！传太医！”
萧煜的梦中，他梦到了慕昭十八岁那夜。
那一夜，他其实是有意识的，也是真正动心的与慕昭纠缠。
但事后醒来，他不敢去面对。
所以才为了警告慕昭逾越，对她疏离放了狠话。
他是长辈，不能忘记这个身份。
慕昭去战场，萧煜策马跟了一路，等她平安到了边塞，他才回京。
这三年，他竭力让自己不去想慕昭。
之所以娶慕倾，是萧煜藏在心底的野心作祟。
他先辈随先帝打江山，凭什么他萧家不能当皇帝？
等娶了慕倾，有了支持，推翻皇权后。
萧煜自然会娶慕昭，有能力去护着她。
可是现在，慕昭死了，萧煜什么也不想要了。
他在睡梦中挣扎，眼角滑下泪水。
我飘在空中看着，梦里那些场景，不断传入我的脑中。
我现在只觉得可笑。
这夜后，萧煜整个人颓废下来。
我的葬礼如期举行。
皇帝得知了当年卜卦的真相，大怒之下，将大祭司和贵妃处死。
至于慕倾，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皇帝以国礼为我下葬，但萧煜没有去。
他只说：“是本王对不起昭儿，就不去碍她的眼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
萧煜成日在府中酗酒，醉生梦死中，嘴里叫着我的名字。
旁人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我是萧煜养大的，他心中定然很难过。
“王爷，公主已经下葬皇陵，您不去看看吗？”
萧煜只觉心脏的痛楚不断翻涌。
他想告诉别人，我回来过。
但是没人相信。
又一次萧煜因为酗酒请太医，我看着他惨白着脸躺在床上，暗了暗眸子。
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忽的响起萧煜惊诧的声音：
“昭儿？是你回来了？”
我脚步一顿。
猛地转过身，就见萧煜红着眼看着我。
他手脚并用从床榻上下来，想爬到我面前，可刚行两步就重重摔在地上。
“别走。”
这是头一次，我看见萧煜在我面前如此脆弱。
我垂下眼：“皇叔，我已经死了，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萧煜满目悔恨，他伸手想来抓我，却直接从我的衣摆穿了过去。
“昭儿……”
萧煜颤抖着唇，泪水不断落下。
“那三日，你是回来向我告别的吗？”
我沉默半晌，点了点头：“但后来我发现，还不如不回，再度被伤害的痛楚让我明白，一些人该放下就不该再生出妄想。”
萧煜的手猛地垂下。
他的脸色越发惨白。
我笑了笑：“皇叔，我现在已经是白无常了，你也该振作起来，我不在了，大夏还需要人去保护。”
“就如你曾经说过，你希望我和母妃一样有血性，现在我也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
说完这话，我转身消失在萧煜面前。
“昭儿！”
萧煜嘶声大喊，声声悔恨。
第九章
那日后，萧煜似乎是翻然悔悟。
他找来太医调养好身体，在两月后，向皇帝请命去边塞镇守。
皇帝想挽留。
萧煜却道：“昭儿为国殒命，本王该替她完成未完成的事。”
很快，兵马就出发北上。
萧煜身穿铠甲，高坐马上离开了京城。
我站在虚空上看着，转身消失。
有了萧煜披甲上阵，蛮夷被打的节节败退，不少城池也被大夏重新拿回。
最后一次大战，大雪纷飞。
萧煜亲手斩下了蛮夷将领的头颅，看着被打的惨败的敌军，他双眼猩红：
“昭儿，我为你报仇了。”
他的手中，赫然拿着那枚白玉。
这场战役后，蛮夷自愿臣服。
边疆自此再无战役。
军中庆贺，萧煜却食不知味，他看着那枚玉佩，低声道：“昭儿，我很快就来陪你。”
回京前一晚，值夜的将士有事禀报萧煜。
他在帐外通报了一声又一声，但里面始终没人回复。
“王爷？”
将士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掀开了帐篷。
却见萧煜躺在榻上，七窍流血而死，他的手边是一壶毒酒。
“王爷！”
“快来人啊！王爷自尽了！”
……
萧煜死后，魂魄一直停留在原地。
他想着他的昭儿现在是白无常，无常索命，那么我一定会来接他。
可当金光大作，鬼门开的时候，出现的黑白无常却是陌生面孔。
萧煜愣住：“请问，白无常慕昭去了何处？”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
他们自然是知道萧煜与我的恩怨的，半晌，才说道：“慕昭已经升官了，不在地府了，索命的黑白无常之后将会是我们二人。”
萧煜呼吸一窒。
他苦笑着，最后笑声变成了哀恸的哭声。
“你是早料到了这一日吗？昭儿，我竟然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黑白无常无奈叹息一声。
他们将锁魂链套在萧煜身上，将他带回地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珍惜的人，又怎么能期盼他人回头呢？”
萧煜来到地府后，不愿意进入轮回。
他祈求阎王再见我一面。
阎王神情淡然，只将我的最后一封信丢给萧煜。
信上，是我留下的话。
“萧煜，你我尘缘已了，只求来生你我再不相见。”
“既已身死，当放下前尘往事。”
萧煜忍不住低声啜泣。
他沙哑的嗓音发颤：“我明白了。”
他看向阎王，重重磕了一头：“请替我转告昭儿，我会如她所愿，此生终归是我对不住她。”
萧煜自愿喝下孟婆汤，投入轮回。
我与他生生世世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