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十二和王璐也在青黎大学,不过裴月不经常遇到他们,以前刑十二总会围着裴月转,但有了王璐以后,似乎看到刑十二的机会都少了。
裴月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小时候和长大以后,是不一样的。
也是那一年,刑十二和王璐分手了,王璐找到了裴月,狠狠给了裴月一巴掌,那时候裴月觉得很委屈,也还了王璐一巴掌。
王璐说:“裴月,你太贪心了,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到最后,你也会失去所有!”
裴月永远都没有忘记那句话,他那时没有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但后来他真的失去了所有。
一年之后,王璐离开了边园镇,刑十二参了军,刑十二回来了。
刑十二是以边园镇高才研究生的身份回来的。
刑十二回来以后,裴月每天都和刑十二同出同入,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看书,刑十二辅导裴月不懂的功课,裴月帮刑十二在实验室打打杂,真的成了刑十二的助手。
是甜蜜吧,那几年是甜蜜的。
那几年,刑十二在军队里,接受着一个又一个的命令,每一个五公里十公里跑,刑十二心里想的是裴月,每当顶着粗壮的木头,在雨里快要倒下的时候,想到的是裴月,接受任务的时候,被炸伤了腿,找不到路,快要放弃的时候,刑十二想的依旧是裴月。
刑十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要活着回去见到裴月,告诉他,我喜欢他。
夜深人静的时候,刑十二听着巡逻兵的脚步声,数着时间,总会想,若是从一开始就只有他遇到裴月,他没把裴月介绍给刑十二,会不会裴月喜欢的人就是他。
他总会想,如果没了刑十二,裴月会不会喜欢他。
刑十二腿被炸伤的那次,刑十二带着裴月来部队看他。
刑十二看到裴月的时候,似乎所有的痛处都没有了,刑十二紧紧的拥抱着裴月,眼泪不停的流,那应该是思念吧,是刑十二一个人的思念。
王璐听说刑十二伤得很重,也急匆匆的从外地赶回来。
那天刑十二笑得很开心,裴月以为刑十二的开心是王璐带来的,但王璐知道,刑十二的开心,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待了几天,王璐跟着刑十二和裴月一起离开了部队。
是坐着部队派的车离开的,从刑十二的部队到边园镇,需要两天的时间,第一天晚上,三人在一家宾馆休息,裴月和王璐住一个房间。
那天的月亮是圆的,王璐叫了一瓶香槟,和裴月坐在阳台上喝。
裴月说:“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王璐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四处流浪吧,去了北京、上海、杭州、冰城、西藏还有很多,到处走走!”
裴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安静得可怕。
王璐说:“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裴月靠着天上的月亮,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还好,一切都是我想要的。”
王璐冷笑了一声,似是嘲讽:“很会享受!”
裴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璐说:“刑十二和刑十二都是很好的人,其实你有一个了,就不该还对另一个恋恋不舍,人不能太贪心。”
王璐放下了酒杯,拿起了行李往外走说:“我先走了,和你们不顺路,你们路上小心。”
裴月想要留住王璐,可王璐却一点儿机会都不给。
那之后,裴月再也没见过王璐,无论是谁,都彻底的失去了王璐的消息,王璐就像失踪了一样。
裴月大概知道王璐的意思。
但裴月是矛盾的,那时候他想的是,未来的某一天他是要成为刑十二的嫂子,作为未来的嫂子,他有义务像刑十二一样关心刑十二。
也正是这种裴月认为理所当然的关心,让刑十二有了很多错觉,后来他才明白,那时候,他不该这样的。
那时候的裴月,总是用很牵强的理由对刑十二好,又用很理所当然的心态忽视刑十二。
但他自始至终爱的一直都只是刑十二。那时候的他,有些自私。
裴月大四那年,刑十二已经是青黎大学的教授,是青黎大学最年轻的教授。而裴月也是刑十二最得力的助手。
那年也是刑十二当兵的最后一年,还有几天,刑十二就回边园镇了。那几天,刑十二很激动,他总想着就算不能和裴月在一起,他也要告诉裴月,曾经他喜欢他,很喜欢,只是曾经。
也就是那几天,才几天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是周末,刑十二在做一项研究,一直待在实验室,裴月陪着刑十二。
周末到实验室的人很少,那天也刚好只有刑十二和裴月。
刑十二做着实验,裴月在一旁帮忙,中午休息的时候,裴月买了刑十二最喜欢的鸡蛋面,两个人坐在实验室门口吃着。
裴月说:“我今年大四了!”
刑十二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知道我说什么吗?”
“你说你今年大四了啊!”
“刑十二!”
“我知道,你今年大四了,毕业了咱们就结婚,到时候,我养你!”
“嘿嘿嘿……”
“戒指带了没?”
“当然带了,每天都带着?”
“拿出来!”
裴月从兜里拿出了装着戒指的盒子,刑十二接过盒子,轻轻的打开,拿出里面的戒指。
刑十二说:“手拿来。”
裴月伸出手,刑十二把戒指戴在了裴月右手的无名指上。
裴月甜蜜的笑着,很甜蜜,就如同彩虹糖被化成了水,滴落在心窝一样,甜甜蜜蜜的。
吃过午饭,两人又开始做实验。
裴月戴着那个十八岁时收到的戒指,一直在旁边帮着刑十二,刑十二戴着实验眼镜,拿着试剂管,一板一拍的做着实验。
刑十二是最年轻的教授,从来没有出过错,可是那次实验,发生了事故,是边园镇最严重的一次爆炸事故。
裴月不记得事故是怎么发生的,他只记得,他紧紧的抓着刑十二的手,刑十二的脸都是血,全身都是血,但刑十二依旧紧紧的牵着他的手,抱起裴月往外走。
裴月看到四周都是火光,熊熊烈火烧灼着实验楼的每一寸,倒下来的着了火的箱子柜子狠狠的砸在刑十二的身上。
裴月紧紧的抓着刑十二的手,哽咽哭泣:“刑十二,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裴月的脚血肉模糊,刑十二被砸的疼痛无比,听到裴月的话,忍痛说道:“没事,我能坚持!”
裴月的头被倒下来的柜子狠狠的砸到了,昏昏沉沉的,刑十二担心裴月睡过去就不会醒过来,便开始和裴月说话:“你还记得十岁那年你说过什么吗?”
裴月紧紧的抓着刑十二,脸上露出了笑容:“记得,我说我叫裴月,你叫刑十二,清和刑十二,刚好就是清风刑十二!”
刑十二很吃力的抱着裴月,他已筋疲力竭,但他不能放开手,他答应过裴月,他们是要结婚的。
刑十二吃力的说:“你那时候说是刑十二教你的,是不是真的?”
裴月说:“当然不是,那是我想到的!”
刑十二用背顶着倒下来的门,用力的挤出一丝微笑:“我就知道,刑十二哪有你聪明啊! ”
裴月闭着眼睛,依稀能听到刑十二的话,笑着说:“你一直都知道啊!”
刑十二推开了倒下的门,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当然。你还记得咖啡厅的那次吗?”
裴月闭着眼睛,皱了皱眉:“《撒哈拉的故事》。”
刑十二说:“嗯,《撒哈拉的故事》。”
裴月说:“还记得。”
刑十二的体力快要消耗殆尽,每一步都很艰辛,很吃力,刑十二说:“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裴月说:“记得。你说爱情不一定是同生共死,最伟大的爱情是对方去了另一个世界,另一方替对方活着。”
刑十二流下了一滴眼泪,他知道,他的未来,他必定是不能陪他了。刑十二说:“冰城的天空似乎比任何一个地方的都要蓝,那里的空气,应该很新鲜,咱们度蜜月就去那儿吧。”
裴月“嗯”了一声。
刑十二接着说:“厦门的海很美,天空不知道怎么样,海水和天空相配,很适合拍照,到时候我们去那儿旅游。”
裴月没有力气,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刑十二的声音开始哽咽:“裴月,我舍不得离开你,你要相信我,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裴月……”
那是裴月与刑十二的最后一次对话。那之后,裴月再也没见过刑十二,再也没有刑十二的消息。
第二天到处都是新闻:青黎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在做实验的过程中,引发了火灾,整栋实验楼都被烧成了灰烬,但奇迹的是有一个女的活了下来,据说是教授的女朋友,青黎大学大四的一名学生,但在火场却找不到教授的身影……
刑十二回到边园镇的时候,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匆匆忙忙的回到家,他的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刑十二说:“哥呢?”
他们没有说话,就那样坐着。
刑十二又说:“裴月呢? 他在哪?”
他们依旧没有说话,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除了刑十二,都与他们无关。
刑十二赶到了青黎大学实验楼,已是一片废墟,刑十二抓着一个消防员说:“这里救出来的人呢?一个女的?去哪儿了?还有那个教授,最年轻的那个教授呢?去哪儿了?”
消防员说:“青黎医院,在医院里!”
刑十二的眼睛充斥着血丝:“那个教授也在对吗?他不像新闻说的那样是不是?”
消防员说:“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教授……”
没等消防员说完,刑十二给了消防员一拳:“滚蛋,你们怎么不找啊,说什么混话,我哥去哪儿了?你们快点找啊!……”
消防员把刑十二拉倒了一边,继续灭火。
刑十二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了青黎医院。
那几天,刑十二过得很辛苦。
早上回家照顾爸爸妈妈,安抚他们。中午去医院陪着裴月的爸爸妈妈,给他们送饭。下午去各个地方报社、警局或是电视台打听刑十二的消息。
那几天,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只要一入睡,刑十二死亡的消息就会萦绕在他耳边,裴月再也醒不来的消息就会一直回荡……
他不敢睡,他害怕,他害怕真的失去刑十二这么好的哥哥,也害怕失去裴月这么好的嫂子。
可是后来,他真的失去了。
裴月醒来的前一天,警局来电,说是在青黎湖边的一个垃圾堆里找到了刑十二。
刑十二不敢相信那是刑十二,他的手在颤抖,刑十二走到刑十二的旁边,轻轻的掀起白布。
真的是刑十二,他记得那张脸,哪怕不太清晰了,他记得那双手,右手的大拇指有一个深深的刀痕,那是小时候刑十二为了保护刑十二受的伤。
可他又不相信,他的哥哥刑十二是多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白色的衣服,变成了黑色,怎么干净的手指变成了灰色,怎么能那样,就那样躺在垃圾堆里……
裴月是被同事叫醒的,醒来的时候枕头已湿了大半。房间的灯是亮的,同事递了杯茶给他:“苏老师,没事吧?”
裴月接过茶,叹了叹气:“嗯!”
同事说:“做噩梦了吧!”裴月点了点头。
这时,有人来敲门,是一个年轻的实习老师,实习老师说:“苏老师,你的照片和信都寄出去了,你的父母应该很快就能收到了。”
裴月说:“谢谢,麻烦你了。”
实习老师笑道:“没事,不麻烦。对了,苏老师,新来的支教到了,校长让你去看看!”
裴月喝了口茶,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脸,摸了摸那些烧灼的伤疤,眼泪划过。
摘下了手上的戒指,放在洗漱台上。
哦,是太想念了。
办公室坐着一个女人。裴月推门而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那个女人。
是王璐,没想到是王璐,王璐惊讶的说:“裴月!”
裴月没说话,走向王璐,紧紧的抱住他。见到故人时,所有的悲伤都涌上了心头吧。
裴月哭着,哭得很大声,所有的老师都看着,王璐轻轻的拍着裴月的肩膀。
王璐给刑十二打了电话,说了裴月的情况。挂了电话后,刑十二去了刑十二的墓地,开了一瓶酒,喝了起来。叹了叹气:“可以放心了。”